第八十八章 88(第3/4頁)

唯獨眼底有淚。

【三哥。】

是啊,三哥。

曾幾何時,他也曾是紀家兄弟裏,長得最像紀父,被認為最是前途光明無限的一個,是紀司予回到紀家時,第一個主動向他打招呼,願意叫他一聲弟弟的溫厚兄長,承蒙對方一句“三哥”;

卻也是他,後來因為害怕被哥哥姐姐討厭,跟著一起當面罵出聲“怪物”,跟著學會孤立和陷害,唯恐弟弟變得越來越優秀——

又在多年後,猶如報應一般,因為一場車禍廢了身體,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可笑的是,那時唯一一個力排眾議,願意出面幫忙,在公眾面前壓下消息的,也只有他這個怪物似的弟弟。

他難道不愧疚嗎?

可這麽多年,他說過一句對不起嗎?

他沒有。

他什麽都沒有,只是繼續自以為是地用自己看似溫吞的軟弱、逃避、附和,來掩蓋那份倉皇的無力感,他是個廢人,他不敢說話,因為他俗套的只想自保,只想自己活得好,就可以忘掉當年發生的一切,所有的傷害——

他忘了他是哥哥。

是昔日母親纏綿病榻,仍然不忘一個個拉住他們的手,輕聲說【弟弟生病了,你們要幫媽媽好好照顧他,不要嫉妒,要互相關愛】的時候,點過頭的、是哥哥啊……

“司仁,你這是怎麽了,你發什麽瘋?”

“司仁!”

紀司仁怫然伸手,揮開攔在面前的妻子,也推開了作勢要用他的病當借口,支使大批人堵在門口的兄長和家姐。

他的喉口喘得如風箱般呼呼作響,卻不過來來回回重復著一句:“讓司予進去,讓他進去……”

所有人都以為他瘋了,面露不耐,甚至他的妻子也蹙眉不止。

但是這當口,老太太一死,湊一個人頭就是幾億,他們既然已經連成一線,誰也就都不敢、也不舍得隨隨便便把自己的同盟者害死。

一下竟也拿這“瘋子”沒辦法,動也不敢動他,走也不樂意走,齊齊僵持在門口。

但是紀司予聽明白了他的話。

一手扶住阿青,一手牽著小謝,紀家排行第四的幺兒,在哥哥的“護送”下,從那麽一個缺口,穿過了被傭人們圍得密密麻麻車庫前,和人群之外擠不進去、此刻已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般的顧姨匯合。

擦肩而過的瞬間。

“哥對不起你,哥什麽都做不了……”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謝謝你,哥。”

至少今天過後。

紀司予想:至少今天過後,當他未來作為一個有哥哥的人,也作為一個父親,想要教給自己的孩子,如何去愛護和尊重自己的兄弟,腦子裏不再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泛泛而談的套話。

【我的哥哥嗎?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小的時候生病,他會安慰我沒事;我摔倒了,他會牽我起身,我長大了,學著做生意,他是我的領路人。哥哥是不計代價愛護我長大的哥哥,而我也希望有一天,當他遇見困難,我會有能力毫不猶豫伸出手去幫他。】

【……有親人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對不對?】

=

出人意料,有了紀司仁的拖延,紀司予倒是無需去跟人用商場上的話術交涉,來換取這場會面的“資格”,也終於算是甩開了那堆燙手山芋。

耳聽得後頭紀司業等人吵成一團,早已看慣了這局面的顧姨,亦絲毫沒將其放在心上,只尋機領著一行人抄小路離開,穿過一層大廳。

沿著舊式的旋轉樓梯,小謝和顧姨在前,紀司予扶著卓青在後,一同緩緩爬上三樓。

舊時的擺設和富麗堂皇的裝潢與記憶中無二,可一路上,顧姨都在絮絮叨叨著,話裏話外,卻又終歸無限感慨:

“誰能想到,從前我家小姐身體好的時候,這群孫兒輩都是一頂一的乖,什麽都聽話,上學,工作,談戀愛,結婚……什麽都聽,結果小姐身體一垮,什麽牛鬼蛇神都蹦出來了?”

“思婉小時候多膽小啊,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結果呢,昨天一腳踹在我家小姐的床沿上,讓她別再裝死,還能喘氣就趕緊在遺書上簽個字——”

“反倒是大太太,平時人那麽跋扈,其實也沒有那麽壞,當時還是她是第一個站出來說,人都要死了,不可能不通知四少你回來送終,來見老人家最後一面……但是因為她這麽多年都沒生出孩子,大少本來就對她意見很大,這麽一吵,晚上就聽到樓上噼裏啪啦地響,那打得呀,大太太出來的時候,戴著口罩也都鼻青臉腫,連夜就回了葉家,至今也沒哄回來,還害得花了千多萬去買斷媒體手上的照片。”

“三少呢,三少就更慘了,三太給生的一對龍鳳胎,小時候還不覺得,越長大,就越不像家裏人。年前我家小姐身體還稍微好點的時候,讓我給他們去做一趟親子檢測。這結果出來了,三少就是不願意信,他也不想想,他的身體敗成那樣,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讓生出來一對孩子……他不信啊,就是不願意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