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83(第2/5頁)

就像是盛年時期的陳冠希。

思及此,我趕忙“騰”地一聲站起,把剛才壓在手肘底下的一堆考公紅本本塞進旁邊抽屜裏。

他倒是不介意這點小插曲,反倒主動伸手,與我交握,問了句:“白醫生,是吧?”

“不、不是,我姓柏,”身為“醫生”的我竟比他還局促不安,滿手是汗地,晃了晃對方右手,“我才剛畢業,先生您方便的話,叫我一聲小柏就行了……您貴姓?”

“姓宋。”

“呃,方便告訴我您的全名嗎?”

他將我這半吊子醫生的慌張頹唐都收入眼底,只輕揚嘴角笑笑,打量一圈室內寒酸的裝修——歪脖子的風扇,掉了漆皮的書櫃和配套書桌,最後,視線定在我這個不像醫生的小屁孩身上,輕輕抽出右手。

“……當然方便,”他說,“我叫宋致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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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是個土包子,但不至於連“宋致寧”這響徹護城的鼎鼎大名也沒聽過。

正是因為聽過,所以越發對這樣身份不一般的青年,會找到城中村的角落來“看病”的事感到無比疑惑,簡直有種出門遇見王思聰在撒錢的恍惚錯覺——

畢竟一小時三萬啊三萬!也就陪他隨便聊幾句,這還不是撒錢是什麽!

“……柏醫生?”

“啊不不,沒什麽,宋先生,您繼續說。”

耳畔忽然傳來的一聲輕喚,驚得我險些原地蹦起,猛地從天上掉錢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又趕忙重新握起手邊的中性筆,“呃,對了,您剛才說到童年一些,呃,不好的經歷是吧?那的確是人格塑造很重要的一個時期……請放心,我會嚴格保守秘密,您不用覺得有任何壓力。”

這話當然是有些敷衍的,我心下一陣發虛。

聽慣了外界瘋傳他是個紈絝子弟、敗家兒孫,我那時亦滿以為這位宋生,除了給錢確實相當大方之外,大抵也確實有些說不上來的怪脾氣,一時之間難免坐立難安,簡直不太敢看他臉色。

然而出乎我意料,他卻完全不似平時表露在公眾前的恣意難搞做派,甚至連唇邊慣常噙笑的弧度也絲毫未變。

“沒關系,難得有塊地方能說說話,只要你確保我們的談話永遠不會外泄,你就可以一邊賺錢,一邊走神,完全沒問題。”

我:“……”

好吧,我得承認。

其實從進門開口聊的第一句到現在,他確實從不像個病人,反倒是像個閑逛到這隨口聊幾句的過路客。我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麽找到這,不知道他為什麽願意把過去告訴我,也不知道我聽到的這些,是否真的是他這麽多年秘而不宣的心底傷口,僅僅只能是傾聽,完全沒有插手為他調和的余地。故而一時之間,竟也不知作何回答。

半晌,才試探性地追問了句:“好的,那宋先生,不如繼續聊聊你的童年吧?比如,我想想……關於你的童年,你最深刻的印象是什麽?”

按慣例來說,這實在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很是適合做承接上文的再開啟。

卻不料這話題惹來許久毫無動靜的沉默,一直沉默到我不得不重新開腔,整個房間裏充滿了尷尬的空氣。

“宋先生?”

“……床。”

好在他這回反應倒是快了許多,擡眼看我時,還順帶無比冷靜清晰地描繪了那張床的花紋,顏色,高度,甚至常用的被褥質地。

最後,補充了句:“我小時候印象最深的是床,我媽房間的床。”

是他母親和別的男人翻雲覆雨,又抱他在懷裏輕聲誇“我的乖兒子,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說啊”的床。

也是父親帶著陌生的女人歸家,把那張床攪得淩亂不堪,又把床單揉皺成一團,指揮他去扔進洗衣簍裏,換來一顆獎賞的巧克力,或是幾張紅艷艷的鈔票的,寫滿了“獎勵”的床。

套了一層豪門秘辛光環的尋常人事,於他而言,就像是旁人家茶閑飯後的笑話,說到酣處,也不忘驀地側過頭來,徑直看向我。

“很可笑吧?”

他盯著我不由自主面露驚駭的臉,指尖有一下沒一下輕敲著桌面,“我小時候就是這麽長大的。雖然這種事在普通人家也挺常見,但你畢竟是除了我家人之外,第二個知道這些事的人,所以白醫生,聽歸聽,記得要保守秘密。”

“……我姓柏。”

“噗。”

他似乎對我的反應早有預料,登時輕笑出聲,方才的那點凝重冷嘲都瞬時消散不見。

竟還點點頭,復又主動糾正說:“嗯,柏醫生。”

可惜,這點小插曲,畢竟不能讓我忘掉剛才那些平靜話語背後的驚濤駭浪。

卻也措辭了好半天,才敢謹慎出聲:“宋先生,這些話為什麽不跟你父母談一談呢?”

“談?”他不答反問,“柏醫生,難道你見過靠臉上位的小白臉,和吃厭了嫩草就隨處拈花的億萬繼承人白頭偕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