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5(第2/3頁)

思及此,她無聲間摩挲了下醫院的床單,指尖略頓。

剛要開口喊門外的看護再拿來一層軟墊,卻見沙發上“假寐”的某人,驀地腦袋一歪。

小雞啄米般顛了下,再睜開眼時,視線竟似有些迷茫似的。

卻也沒有去跟她爭床的意思,只斜斜靠向沙發扶手,便閉上眼睛。

在這只剩兩人的地界,倒是變得毫無半點防備心,儀態修養拋諸腦後。

卓青嘴角抽抽。

擔心他從前後背舊傷,又知道他本來就難得入睡,想把人喊醒的話頭哽在喉口,不多時,便成了唯恐他著涼的隱憂。

雖說薄被就墊在她枕後,但要是驚動了看護,吵醒了紀司予不說,被人看到他這樣睡著,八成得驚掉下巴,回頭就去給老太太打小報告——

橫豎都得是個死。

她苦笑不已,到底是扶額嘆息。

末了,確定門外沒動靜,紀司予也睡得沉沉,還是打定主意,悄悄挪動腿上石膏。

扭過幾次,又不住給“傷口”處按摩松勁,方才艱難地從模具裏拔出自己那麻得幾乎沒有知覺的右腿。

“嘶!”

平常只敢趁著康復訓練的時候動動,現在忽然四肢健全了,倒是有點不適應,以至於腳尖觸地,折騰了好半晌,站起身來時,依舊趔趔趄趄,險些撲倒在地。

好在及時扶住病床,這才穩住身形。

卓青長松口氣,抱住那層薄被,努力保持平衡、滿吞吞地向沙發那頭挪。

好不容易走到了,便趕忙小心翼翼傾身下去,撚著被角,給人嚴密蓋好。

輕手輕腳的,又把他松開的紐扣扣回原處。

“……”

一直到她做完田螺姑娘的本分,男人依舊呼吸平穩。

白瓷般溫柔顏色的面龐上表情沉靜,鴉色的長睫垂落,平白添了三分與世無爭的溫柔。

卓青看了許久,到最後,到底下定決心,轉頭就走。

身子剛旋過半圈。

卻聽得沙啞男聲,問一句:“不打算繼續裝瘸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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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她嚇得頭皮發麻,駭然下望,正對上紀司予擡眼看來的平靜視線。

他似乎什麽都了若指掌,似乎就專等著這一刻,自己露出的所有愕然、無措、慌張神情。

卓青一口氣堵在嗓子口,罵也不是,道歉也不是,就那樣僵站著。

“如果你還在景區那邊住院,我確實不會知道內情,”而紀司予聲音沉沉,只是如實告知她,“但你轉院以後的主治醫生,是我花了三百萬美金請回來的一流外科專家,在美國醫學界享譽盛名,不會為了你那點錢就壞了名聲。所以,與其說收了你的錢,不如說,只是第一時間就通知了我,而我讓他給你保守秘密。”

錢的下落無需深究,最關鍵是,一切盡在他掌控之中。

卓青一怔。

回過神來,幾乎下意識就要反駁,那你著急忙慌趕回國,還守著醫院幹嘛,湊熱鬧的?

然而思緒在腦子裏過上一遭,便飛速的冷卻下來。

她終究只是神色復雜地解釋:“不管我是摔了還是被車撞了,都是為了創造一個讓你回國的借口,如果有別的辦法,我真的不會騙你。”

她說:“你知道我在紀家的處境。”

紀司予答:“我知道。”

不鹹不淡的一句話。

竟就真的生分到這樣的地步,連一句多余的安慰也不願說出口。

換了幾年前,哪怕那時的紀司予更是世人都捧在手心長大、不曾受過半點人世折辱的豪門貴子,但她何曾在他面前有過這樣無從宣泄情緒的時候?

四目相對,她只從那雙漂亮的雙鳳眼中瞧見潭水般沉靜冷凝。

莫名的頹然挫敗感,激得卓青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背靠沙發,仰天便嘆。

好半會兒,那些沉悶的心情,也只剩下一句:“真的不去床上睡?我只睡個邊邊就夠了。”

怒意無處發作,可比起生氣,她更害怕他舊傷復發。

紀司予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側身對她,復又閉上眼睛。

再開腔時,帶著隱隱鼻音:“……我從回國之後就沒睡覺,昨晚在公司看資料,沒關窗戶。”

“嗯?”

“感冒了,不想傳染給你,你回去床上睡吧。”

一個睡在沙發,一個蜷在床上——只占了一個小角。

他們就這麽心照不宣地彼此沉默,被反鎖的房間,隔絕了所有來自外界的窺伺和試探。

卓青翻來覆去許久,手機就反蓋在枕邊,無心去碰。

倒是不時側頭去看窗外,匆匆來去的救護車每每一停,便好似一如既往,送來無數人間生離死別。

她曾以為這是某種同病相憐的撫慰,好像兩年前那場大雨,帶走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迷迷蒙蒙間,她終於放棄思考,把身體蜷成一團,裹成個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