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擊敗政敵的方式有很多,但歷朝歷代屢試不爽的,就是在“貪腐”上做文章。

看李誡不順眼的人自然想到了這個法子。

也難怪,他轄下一座明晃晃的金礦,開礦的又是他推薦的人,任憑誰也會認為有貓膩。

不止官員,就是老百姓往往也認為“無官不貪”,所以李誡貪腐的傳聞愈演愈烈。禦史又有風聞奏事的權力,不具名就能參他一本。

消息一傳開,眾人是議論紛紛,其中不乏有看好戲的,也有等著落井下石的,還有人偷偷松了口氣——比如說楊知府。

年前,李誡讓他整理去歲的賦稅征銀明細,他一直沒能拿出來。

不是他拿不出來,而是他不敢拿出來。

賣糧換銀,涉及到糧價制定、銅銀兌換、劣銀假銀、火耗過重等諸多問題,從鄉裏到縣裏,再到州府,其中層層盤剝,他就是閉著眼睛,也能說出十來條。

但賦稅征銀是溫首輔一力推行的,先皇也對此大加贊賞,有先皇的金口玉言在,楊知府深知不能觸這個黴頭。

更何況楊家和溫家好歹還算拐著幾道彎的親家,溫首輔對楊家也諸多提攜,他不能背後拆台。

而且李誡那麽精明,他更不敢拿假賬糊弄——這不是上趕著遞把柄麽?就像他的族兄楊通判,一個錢糧不符的差錯,就讓李誡打發到山溝溝裏放羊去了。

兩邊都得罪不起,所以他就一個字——拖!

拖來拖去,他終於見到了曙光。

巡撫大人終於被彈劾了!貪墨,呵,隨便查查就能找到證據的罪名,這下李誡自顧不暇,總沒心思再管賦稅征銀的事情了吧?

楊知府想著,不由笑起來,然笑容沒展開到最大,便凝固在臉上了。

“呦,老楊!什麽事這麽高興,是不是你又當爹啦?”李誡晃晃蕩蕩從門外進來,嬉笑道,“你都快五十了,雄風不減啊!這勁頭用在當差上多好,賦稅征銀的明細呢?拖了快半年了,我說的話你是不是都當放屁了?”

“大人說笑了,下官不敢。”楊知府拭去額頭上的冷汗,強作鎮定說,“下官再去催催下頭的州縣,盡快整理好給您過目。”

李誡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豎起食指在他面前比了下,毫不客氣說:“今天我特意叫你過來,就是給你知會一句,再給你一個月。若是到時你再拿不出來……我也顧不得你老楊的臉面,非把彈劾得你哭爹喊娘不可!”

楊知府眉棱骨一顫,欠身道:“下官明白,這就去督辦。”

李誡嗯了聲,忽笑道:“老楊,你親家兒子要來了。”

“大人許是記岔了,下官親家沒兒子,只一女,就是下官的兒媳婦……”

“我是說溫鈞竹,溫家兗州旁支和楊家有親,溫鈞竹不就是你親家的兒子嘛。”李誡大笑道,“他奉旨來查我,你拖來拖去不給我明細,是不是就等著這個救兵,把我給參倒啊?”

楊知府又是一聲冷汗,隨即苦笑道:“大人,您這話下官可承受不住。”

李誡嗤笑道:“甭給我打馬虎眼,你們心裏的道道兒我都清楚得很。老楊,我看你處事也算公正,提醒你一句——擦亮眼睛,認清你真正的主子是誰,別等事後再後悔!”

楊知府的心莫名抖了下,暗自琢磨這句話的意思,越想越覺得不安。待到從簽押房出來,涼風颯然而至,他從怔楞中驚醒,才發覺前胸後背俱又濕又涼,已是汗透內衣。

李誡望著他略顯佝僂的背影,慢慢道:“老子要開始發力了……”

聽說溫鈞竹奉旨查李誡,趙瑀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些著慌,“皇上怎麽派他來?他肯定會刻意為難你。”

“我巴不得他來!”李誡笑道,“我那個防治貪腐的法子,皇上沒有批復,我猜他也在衡量可行不可行。溫家想利用這次機會扳倒我,嘿嘿,到時看誰利用誰!”

聽他語氣,大有成竹在胸之意,趙瑀吊著的心稍稍放下來,臉上也帶了一絲輕松的笑,“那就好……我將家裏的東西都清點好,分門別類拉個單子,到時敞開大門讓他們查,看看是咱們這個‘貪官’和他們那個‘清官’,到底誰家裏有錢。”

李誡眼神暗了下,握著她的手柔聲說:“總覺得虧欠你不少……我想法兒添置產業,做生意來錢快,我讓高掌櫃給看看做什麽生意好,我給你和嶽母買兩間鋪子,掙幾個零花錢。放心,朝廷沒禁止官員家眷從商,咱正經的買賣,不算以權謀私。”

趙瑀便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笑著說好,想了想又說:“娘那裏,你要不要提個醒兒?”

李誡立即想起周氏,扶額道:“我怎的把她給忘了,你說的對,娘那人喜歡奉承,又好占小便宜,萬萬不可馬虎,我這就派人把她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