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啊——”在蔓兒驚天動地的叫聲中,一只幹枯的手握住拐杖,紋絲不動。

袁氏另一只手托住李誡,一推一送。

李誡飄出去兩三丈遠,又向前猛沖幾步,才堪堪卸去力道。

他劇烈地喘息著,隨著胸膛的起伏,後背的血跡越來越大。

趙瑀什麽也顧不得了,上前扶著他,“傷、傷,藥,蔓兒,有沒有藥?”

蔓兒在馬車裏稀裏嘩啦一陣翻騰。

修長蒼白的手指抹去她的眼淚,李誡的笑,罕見的溫柔,“別哭,本來不疼,你一哭,我就疼了。”

趙瑀這才發覺自己已是淚光滿面,泣聲說著,幾近於哀懇,“不許再為我罔顧性命,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李誡沒回答,扶著趙瑀的肩膀,眼神飄向別處,嘻嘻哈哈道:“哎呦,袁婆婆,沒看出來您還是位高手啊,我又救對了一人!那幹癟老頭兒,別拽了,你看你臉都憋紅了,那拐杖就送給袁婆婆吧。”

那人臉色大變,立即撒手連連後退,“你姓袁?滄州鐵掌袁家和你什麽關系?”

袁氏眼皮翻了翻,“老身的娘家。”

匪頭三當家抱拳說:“前輩,姓李的是朝廷的走狗,專抓咱們江湖人,前輩應和我們一致對付他才對。”

李誡譏笑道:“你個殺人越貨的土匪,還自稱江湖人?死在你手下的平民百姓有多少?被你糟蹋的女子有多少?我今天就是命不要了,也要取了你的狗命!”

停靠在驛道旁的馬車中響起三聲咳嗽。

袁氏手腕一翻,拐杖直直砸向三當家,砰一聲,只見三當家頭上紅白交加,哼也沒哼一聲,轟然倒地身亡。

幾乎是同時,李誡捂住了趙瑀的眼睛。

蔓兒就沒那麽好運了,她拿著金瘡藥剛跳下馬車,就看到這一幕,又害怕又惡心,扶著車轅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

幹癟老頭蠟黃著臉,“我拿人錢財□□,與姓李的沒私仇,以後不會與他作對。我與袁老爺子也有幾面之緣,今年還去給他拜壽來著,求袁大娘高擡貴手!”

袁氏又是一拐頭。

李誡盯著微微抖動的車簾,眼中現出一絲玩味。

包紮好傷口,除了臉色有點蒼白,李誡看上去和往常無異,“袁婆婆,您明明自己就能救兒子的,為什麽昨晚發愁成那個樣子?”

袁氏嘆道:“實不相瞞,我兒不願繼承祖業,硬是和本家決裂了,以一條腿換了自由身。按規矩,我不能救助他,縱有天大的本事我也使不出來。還好遇到了李大人,否則我兒真是兇多吉少。”

江湖人古怪規矩很多,李誡見多不怪,趙瑀卻是詫異非常,只是不方便問罷了。

劉公子挑開車簾,神情倨傲,“李大人,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經償還了,還滅了你的仇家,現在是你欠我一個人情。”

李誡笑道:“我不欠人情債,請說。”

“我要做你的幕僚!”

這是李誡沒想到的,“你行嗎?”

劉公子臉立即漲紅了,大聲道:“我劉銘當然行!”

李誡無聲笑了下,“袁婆婆,您的意思?”

“兒大不由娘,老婆子勸了一路,管得住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心,老婆子再也不管了。”袁氏無奈地嘆了口氣,神色透著灰心和擔憂,“兒啊,你自己選擇的路,自己走吧,如果哪天走不下去了,記著還有娘在劉家莊等你。”

袁氏踽踽獨行而去,劉銘掙紮著,跪在車上沖著她的背影磕了個頭。

兩個傷員,一個躺,一個趴。三個女子,其中蔓兒吐得天昏地暗,榴花嚇得抖如篩糠,唯有趙瑀還能勉力支撐,再加上一匹馬……

馬車夫看著身後一眾人,哀聲嘆氣,這錢真不好掙。

傍晚時分,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落腳的客棧。

李誡裸著背趴在床上,趙瑀捧著小碗給他喂粥。

小手捏著蘭花指,小嘴嘟起來,輕輕吹幾下,遞到他的嘴邊。

一碗白粥而已,李誡吃出了瓊漿玉液的味道。

“這兩日不要沾葷腥,等傷口愈合了,我給你做魚吃。”趙瑀哄孩子似地說道,“我做別的菜一般般,唯獨魚還算拿手。”

李誡歪著頭看她,“瑀兒做魚兒,我要吃瑀兒。”

“好好,給你吃,清蒸、紅燒、燉的、炸的,只要你愛吃,我都給你做。”

李誡笑得更歡了。

“那個劉銘就這麽留下好嗎?看樣子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

“我問了那小子幾句,這個劉家可了不得,祖上是前朝舊主。他肯據實相告,倒讓我沒想到。”

趙瑀好奇而震驚,“這樣來歷的人能用嗎?”

“前朝都亡了一百多年了,有什麽不能用的?”李誡滿不在乎道,“這小子一心想考取功名做大官,可家裏頭秉承什麽祖訓,後代子孫一律不許入朝為官。他也是逼急了才和家裏鬧翻,剛才還說什麽誓死不回頭,定要混出個人樣兒來給家裏看看。我看這人有點意思,別人不敢用,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