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夕陽西沉,隔著車簾望去,不遠處的村莊內炊煙裊裊,昏鴉翩翩,驛道上車鈴聲脆響,嘚嘚的馬蹄聲夾雜著車夫的吆喝聲和甩鞭聲,不時傳入趙瑀的耳中。

莊稼地裏,幾個農夫扛著鋤頭回村子,不時互相說幾句今年的收成,道旁阡陌上三五成群的孩子忽啦啦地跑來跑去,嘰嘰喳喳鬧著笑著……

趙瑀長於閉塞的內宅,乍然來到這處處充滿生機的廣闊鄉土之中,只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馨舒暢。

榴花指著前方大喊起來,“小姐,驛站、驛站到了!”

看著她幾乎是喜極而泣的面容,趙瑀輕笑了下,“坐進來吧,擦擦臉。”

昨夜一場雨過後,今日天晴無雲,炎炎夏陽曬得黃土驛道都有了龜裂紋,車輪滾、馬蹄跑,揚起的塵土飛得老高。

榴花雖是丫鬟,可過的也和普通人家的姑娘差不多,何曾受過這樣的苦?一日風吹日曬下來,幾乎沒將她給烤幹了,俊俏的瓜子臉也成了苦瓜臉,一身新衣成了灰撲撲的舊衣。

趙瑀在煞榴花的威風,這丫鬟別樣的心思太多,之前對李誡也頗瞧不起,如果不磨一磨她的棱角銳氣,只怕她更不服管教。

李誡初涉官場,肯定政務紛雜,自己不能給他幫忙,也不能讓後宅之事拖他的後腿。

安頓下來後已是掌燈時分,驛卒端來晚飯,糙米飯、炒豆芽、蒜末黃瓜、一小碟腌蘿蔔,只一盤炒雞蛋算是個葷菜。

李誡歉意說:“湊合吃幾口,等到了城鎮再打牙祭。”

趙瑀忙說:“挺好的,我愛吃素的,往常在家裏也是這麽吃。”

侍立的榴花撇撇嘴。

李誡吃飯很快,幾口就去了大半碗飯,但瞧見趙瑀細嚼慢咽,吃得很斯文,便放緩了速度。

趙瑀飯量小,只吃了半碗飯就吃飽了,漱了口,捧著一盞茶坐在旁邊喝。

李誡把趙瑀的剩飯倒在自己碗裏,就著桌上的菜吃了個幹凈,最後用茶水倒在豆芽盤子內,連湯帶水一口氣喝了。

榴花面露鄙夷,當著趙瑀不敢說什麽,只偷偷翻了個白眼。

讓人家吃自己的剩飯,趙瑀十分不好意思,吩咐榴花說,“下次告訴驛卒,給我少裝些飯。”

李誡拍拍肚皮,笑呵呵說:“都是份兒飯,他們提前分好了的,咱這種低階官員說了也不管用,吃不了給我就行。我小時候逃荒餓怕了,見不得剩飯,因此練就了一副大胃口,哈哈,多少都吃得下。”

蔓兒過來收拾碗筷,“老爺,太太,熱水好了,奴婢叫人擡上來,就放這屋裏行嗎?”

“嗯,你們兩個也早點歇著。”李誡站起來往外走,“你們伺候太太梳洗吧。”

蔓兒又說:“驛卒說熱水只給一桶,多了沒有。等老爺再洗水就涼了,不如你親自伺候太太洗?”

李誡一腳絆在門檻上,險些來個五體投地,故作嚴厲道:“蔓兒你竟指畫起我來了?好大膽子,休想偷懶,老實伺候著,我用涼水就行。”

蔓兒詫異道:“奴婢沒這個意思啊,老爺你臉紅什麽?而且吳爺爺說過啊,你要用熱水洗浴,冷水對你舊傷不好,若再復發可不是鬧著玩的。”

趙瑀本羞了臉,一聽此話忙問李誡:“你身上有舊傷?怎的不早說,上次你就用冷水洗的,有沒有事?”

蔓兒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太太,新婚之夜你們熄滅喜燭了?”

“未曾。”

“那你怎會不知道他身上有傷?好大的傷疤,才愈合沒多久,吳爺爺還叮囑每隔三日要塗藥膏子。”

“蔓兒,你說的夠多了!”李誡無奈道,“我會用熱水洗,我會塗藥,你趕緊給我走吧。”

蔓兒吐吐舌頭,沖趙瑀調皮一笑,捧著碗筷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

榴花累得腰酸腿軟,恨不得一頭躺倒,也告罪退下去。

很快驛卒就送來熱水,趙瑀讓李誡用,自己準備避出去。

李誡攔住她,“讓你用我洗過的臟水?我可幹不來這事,不就一桶熱水麽,我朝他們要去,我還真不信沒有了,準是他們壓著想敲竹杠。”

“在外面少生些事,強龍不壓地頭蛇。”趙瑀急道,“往來官員這麽多,為一桶熱水鬧開了不像話。我快快洗完,水還是熱乎的。”

李誡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那,我在外頭等著?”

趙瑀默不作聲點頭答應,掩上門,快速地洗了洗,拉開門,蚊子哼哼般說了句,“你洗吧。”接著逃也似的跑到隔壁榴花那裏。

李誡看著蕩漾的水面發了會兒呆,慢慢褪下衣衫,長腿一跨邁進浴桶。

熱熱的水溫柔地湧了過來,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他的身軀,霧氣繚繞,空中彌漫著一股似有似無的香味。

李誡深深吸了一口氣,俯下身,將自己整個泡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