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慕錦在咽了幾口喉間腥甜之後,終於把梗在胸間的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鋪在米白的絲綢被上,紅得發黑,觸目驚心。
二十的臉跟著蒼白,連忙喚了寸奔過來。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慕錦躺在床上,臉上何止沒有了血色,一根一根青筋幾乎要沖破薄薄的皮膚,割裂他的五官。
乍看之下,如同天山皚皚白雪下畫出了一道道地縫。
為了消除她的疑慮,寸奔又以曾經的事實安撫,“二公子上次走火入魔時,也有這般景象。二十姑娘要是害怕,可暫且回避。”
二十別開了眼,沒有再看二公子。她不是害怕,她是於心不忍。她走到竹林下潺潺而過的溪邊,洗了一把臉之後,讓自己從二公子的境遇裏恢復過來。
陽光曬幹她臉上的水印,微風拂去她眼角的淚珠。
二十振作了,回去見到寸奔迎面而來。
他問:“二公子是情緒有波動才引起這般反應。二十姑娘,你和二公子前一刻談了什麽?”
“也沒談什麽,他問我是不是二十,我說是。二公子應該是信了。後來,二公子說,他越來越沒力氣抱我。寸奔,若是神醫再不來……會不會一天一天地沒力氣?”怕就怕等到神醫來的那一天,已經回天乏術。她從前不是這麽悲觀的人,這兩天看著二公子越來越虛弱,她止不住胡思亂想。
寸奔不是大夫,他也只見過慕錦上回走火入魔時的情景。那時有林意致在場,慕錦過兩天就恢復了,如今時間拖延,寸奔也不知結果。但是,他說:“二十姑娘,你要相信二公子。至少,吐了這一口淤血,二公子,有了要出去走走的念頭。”
二十訝然。
“二公子在這裏躺了好幾天,都沒出過門。他不想動,不願動。”寸奔說:“山下沿路有護衛放風,村落裏我也安排了人。二十姑娘,你可以陪二公子下山走走,他說躺累了。”
不管怎麽說,二公子想散心也是心情好轉的跡象。二十笑了起來。
——
第一天。
二十準備扶起二公子下山散心。
二公子還沒走出竹屋,擡頭迎向日光,問:“今天有太陽嗎?”
“有啊,艷陽天呢,二公子。”二十的手掌抵在額頭,眯眼向藍空。她笑容可掬。
“哦,好天氣,出門走走。”二公子說了這句話,走了不到十步,又說:“走完了,好累。”他回去躺在了床上。
二十:“……”
——
第二天。
寸奔不知去哪裏找了一個木匠,造了一把輪椅。
二公子這時又說:“走,出去散散心。”
二十不敢讓他自己走,伺候他在輪椅坐下,慢慢地推著他向前走。
慕錦懶洋洋地說:“早知有這樣的東西,我就不天天躺在床上睡大覺了。出來走走,見見風景也好。”
“是啊。”二十笑著應聲。也沒糾正一個瞎子能見多少風景。她拿被子,給他蓋好了腿。
夏末初秋,二公子這般弱不禁風,要是著涼了,就雪上加霜了。這麽想著,她又給他加蓋了一層被子。
慕錦皺了皺眉,“你想捂死我啊。”蓋得跟他下半身殘廢了似的。
她哄他說:“二公子,山上涼快,竹林那條路,風颼颼的,你要保重身體。”
“哦。”不知是安神丹藥起了療效,還是二十同眠讓二公子舒坦了,這兩日,他少有脾氣,偶爾還會清醒地問幾個犀利的問題。
比如,他記得二十欠他一樣東西。突如其來地質問:“欠我的東西呢?繡好了沒?”
二十答:“二公子以後身子好了,要多少我都繡給你。”
“憑什麽現在就不給我?”問是這麽問,但他沒有幾天前的狂躁。“不理你了。”
無論如何,二十欣喜於二公子的平和。她站在他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接著,雙手扶著輪椅的把手,慢慢向前。“二公子,我們出去走走啊。”
寸奔擔心山路傾斜,在不遠處不緊不慢地跟著。
路上,二十給二公子講述沿途風景:“二公子,這裏有一片竹林。”
“哦。”慕錦不甚熱絡地回話。
“二公子,這裏有一條小溪,有幾條小魚在嬉戲。”
“哦。”
“二公子,山坡上有漫山的野花。”
慕錦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我又不是一生下來就瞎了,山上這些尋常東西我自己不知道?”
二十不說話了。二公子有力氣發脾氣就好。
走了一段沉默的路,二公子不痛快了,問:“你怎麽不說話?”
二十如實回答:“這座山沒有稀奇的景色。樹啊,草啊,花啊,水啊。二公子都見過的。”
慕錦懶得說話。
無趣的女人。
要是有一個精通琴棋書畫的千金陪伴,賞花踏青之時可以吟詩作對。哪像這個女人,山坡長出的無名野花,她就兩字:野花。怎不遙想一下,比喻成牡丹、海棠、茉莉等等,讓他徜徉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