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2頁)

“謝二公子。我是臘月二十伺候過你的人。”

“說。”

“十五生死未蔔,我食寢難安。”

“十五命苦,我會厚葬她的。至於你——”慕錦的目光落在二十的濕發上,見到的又是那一支步搖。掩日樓的女人不愁衣食,她卻樸素得可以。“只能丟到水裏去喂魚了。上一個死的殘屍還在水裏泡著,你沒幾兩肉,就當給東西二財塞牙縫了。”

“二公子,我此趟前來,是向你坦誠一件事。”

“說。”

“關於臘月二十的。”二十額頭被地上的水浸得一片冰涼,連帶的,說話也小心翼翼。

慕錦瞥向寸奔。

寸奔意會,走出房間,再關上了門。

房裏暖意消失,二十的背脊飄起了涼風。寒意來自慕錦。她力持鎮靜:“我酒醉時,糊塗地將臘月二十的事講給十五聽。十五為了要挾我,撰寫成冊,藏於他人家中。十五若出意外,小冊即會公開。我賤命死不足惜,可是累及二公子聲譽。”

慕錦起身,緩緩走到她的跟前。“你有何遺言,說來聽聽。你死了,我心情大好,說不定會讓你如願。”

“此事因我而起,我罪孽深重。”二十跪趴的身子一動不動。“山匪素來不滿官商,如果十五為了保命,將二公子的私事抖落出來,山匪人多口雜,防不勝防。”

“哦?依你之見?”也就是這時,他才正眼看了二十。

“懇請二公子將十五救回來,追問小冊下落。”

“知道了。”慕錦半低身子:“你跳潭水去,別累我處理屍體。”

“二公子,我再鬥膽——”

慕錦猛地抓起她,一把擒住她的脖頸。

她眼裏閃過驚懼,臉色因為憋氣而轉成紫紅。

他靠近她,低喃:“我好奇你有幾顆膽?”

二十攀著他的手,想搖頭,轉動無力。胸間空氣越來越稀薄,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冰涼。她暈沉沉的,雙手落下。說不倉皇是假的,可是此時臉上已經表現不出情緒。

她險些翻白眼了,慕錦才放開她。

身子輕如紙張般跌落,她粗啞地喘著氣。

“對了。”他問:“臘月二十那一晚,我是先解你衣衫,還是裙子?”

二十喉嚨燒得疼,哪裏說得上話。她漲紅的臉分不清是羞還是悶。

世人道,赤身即為坦誠相對。然而他與她,共眠幾回,也仍是陌生人。

慕錦自問自答:“遮你這張苦臉是必然的。”說完他喚:“寸奔。”

“在。”寸奔推門進來。

慕錦坐回圈椅:“把十五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寸奔領命而去。

二十爬了起來行禮。她擡頭,只見慕錦眉藏春光。

他說:“東西二財吃完那具屍體,空兩天,你就自己跳下去。它們吃慣了糙漢子的臭肉,換個女的,改善一下夥食也好。”

她道不出那一聲謝了。

——

十五在第二日清晨回來,見著二十,她撲過去無聲落淚。

二十輕撫十五,安慰說:“活著就好。”再細細打量,十五光艷的衣裳不見破碎,僅僅起了觳皺。

過了一會,有人來報,二公子念及十五舊情,賜予其妾室名分。

這就是說,十五要去花苑了。

一時間,掩日樓幾人歡喜,幾人悲愁。

十四站在連廊,與十五隔著遠遠的。她提起調子:“聽說二公子尋你花了不少力氣,伴君如伴虎,保重。”

十五莞爾一笑,媚眼斜斜地勾起來:“我早知道,二公子不會不管我的。”

二十有話想說,又知勸不住十五,只能點到為止。“二公子想你自然會來,別過分主動了。”

十五不知聽進去沒有,拉起二十的手:“最舍不得二十妹妹了,你要是也來花苑多好。”

二十笑了笑。她想去的不是花苑,而是府外。

——

十五到了花苑,除了小六對她親近些,其余女人都看不慣她的狐媚色相。可她是唯一一個慕錦放棄又重拾的女人,眾人不敢置氣,只得無視。

十四翻墻去花苑,冷嘲熱諷了那群女人,吵了一番。荷花池塌了幾片葉。

比起花苑的熱鬧,掩日樓十分安靜。

不知是不是受了廟宇的熏陶,十一有了長伴青燈的想法,將衣裙改成了霜色,愈加沉默。

這幾日,慕錦不曾過來。

十四說,他去的是花苑。十四還說,掩日樓的幾個女人都失寵了。說這話時的十四,失了鮮亮的火焰,眉目如十一般,彌漫懨懨之氣。

二十不將慕錦的恩寵放在心上。

不過,某天晚上,她夢見逝潭那具殘屍變成了她的模樣,手腳斷了一半,頸上還有小圓球在啃噬。

她惦記著的,是他的那幾句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