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尾聲

沅州的日子清靜如水,但又別具滋味,白駒過隙一般就流淌過去好些年。

冊立新皇後的皇榜貼到沅州城門口,我才知道嵐月只在位一年就被廢了。祖父也告老致仕,去年過世,家裏沒有人通知我。

或許他們都以為我早就活不成了。

我小心翼翼地活著,不知道“墨金”吞噬掉了我多少年的壽數。我不舍得太早死,我喜歡的人他也喜歡我,我想和他白頭偕老。

虞重銳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天天逼我去爬山。一開始是爬遙園後山,後來他覺得那山太矮太平緩了,沒有效果,帶我去爬江邊野山。百丈高的山頭,半個時辰就要爬到山頂,我差點沒被他折磨死。

到了山頂我癱在地上想,要不算了吧,不能白頭偕老就不能吧,等我死了讓他娶鳳鳶做續弦,也算我沒有失信於人。

但是等虞重銳把我從地上拉起來,讓我倚在他懷裏,我們一起坐在山頂石台上看流雲聚散、聽竹林風起,他從背後抱著我,親親我的面頰,我就又後悔了。

我還真舍不得把他讓給鳳鳶。當然,鄧子射也不會答應。

“這裏的風景真好,綠草如茵,也沒有旁人來打擾,天地間好像只有我們兩個人。”

所以你要幹嘛?!

唉,我就知道,他喜歡光天化日。我對自己夫君的了解真是越來越深刻而全面了。

總之這樣苦練了一年多,我的腳程越來越快,到後來只要一刻半鐘就能登頂,臉不紅氣不喘,虞重銳都被我甩在後頭。

成婚後的第五年,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

虞重銳很是懊惱,說這是他的失誤。慈幼院裏那麽多女童,男童也有,想要孩子可以去過繼領養,我完全沒必要冒這個險。

慈幼院是我創辦的,專門收養被遺棄的嬰孩,其中大部分都是女童。沅州政令嚴格還好些,但是周邊的邵州、平州等地,殺女棄女依然屢見不鮮。不知賀家人是否還篤信風水洗女惡俗,但我知道這樣的事一直都會有,再過幾百年也未必會斷絕。

我反復問過鄧子射,確認我身上的余毒已經拔清不會禍及胎兒,身子骨能夠經得起生養。鄧子射檢查完說:你現在比隔壁孫伯家的母豬還壯,生一窩都沒問題。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能跟母豬比嗎?不對,母豬能跟我比嗎?也不對……總之我不是母豬,我才不要生一窩呢,有一個就已經很好了。

得益於我每天爬山練出來的體力,這個孩子出生得很順利,是個女孩。

虞氏下一輩女兒正巧行“辛”,我問過當地人,苗人是沒有避諱之說的,名字還會父子相承,於是給她起名“辛瀾”。

認識了苗人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們的名字叫法和我們不一樣,名在前,姓在後。所以我娘親的苗名應該叫做“辛久冉”。

之後四年,虞重銳都很仔細,沒再失誤過。

短命的人不止我一個。信王終究也未能逃脫年不過四十的魔咒,三十三歲便英年早逝,在位僅十載。

這十年裏,虞重銳的新法得到更大範圍的推廣,但很少有人知道,後世習慣稱為“治平新政”、歸功於信王的這場變革,其實在延興年末就已經開始了。

信王膝下只有三位公主,未能生育皇子,只得又傳位給堂弟——先帝的七皇子。他蹭嘲諷先帝言而無信為人作嫁,結果自己亦重蹈覆轍,也算應了他發下的誓言。

七皇子登基後還寄信來,言辭懇切地邀請虞重銳出山。虞重銳上表辭謝,說什麽內子體弱多病,只適應沅州氣候水土,不能遠行雲雲。

其實他寫這些的時候,我正興致勃勃地翻看與圖,盤算接下來先去哪裏好。信王駕崩,新皇帝看起來還算友善,那我們就不必夾著尾巴一直窩在沅州了。天下那麽大,我得出去看看,還要闖蕩江湖呢。

虞重銳也沒駁新帝面子,向他舉薦了沅州別駕陳禺。陳禺後來官至右仆射。

我們坐船沿江一路往東,到了大鎮再換車馬,走遍了江南各道。我去蘇州看望四叔公和仲舒哥哥,回毗陵見過父母大人——虞重銳果然長得像爹爹。

仲舒哥哥在蘇州成了家,是四叔公為他做的媒。聚宴時我特地看了,嫂子細眉細眼,是江南水鄉女子的溫婉長相,但聽說性子爽利,精明能幹,家裏的事都聽她的,和我完全不同。我悄悄放下心來。

在梁溪途徑太湖邊上時,我望著湖面問虞重銳:“我們要不要順道坐船去一趟歸安?”

太湖煙波浩渺,一眼望不到對岸,大海也不過如此吧?我太喜歡坐船了,以後還要去海邊看看。

虞重銳把我的臉掰過來:“歸安不順路。”

我忍著笑故意說:“十多年沒見了,歸安郡王今年好像有廿四歲了吧?不知現在長成什麽模樣,娶了王妃沒有?褚昭儀那麽美,想來他相貌也不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