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3頁)

四叔公答應留在洛陽為聶氏兄妹作證,其余事務交由小姑姑處理。又過了三日,聶蒀收集齊各項證據,親筆寫下訴狀,告賀王氏謀殺親孫、迫害兒媳,並彈劾祖父治家昏昧無德,迷信“洗女”惡習,縱容行兇、包庇教唆、血債累累、德不配位,堂兄賀珹沆瀣盲從、負妻害女、不堪再為禦史等等。

此事一出,滿朝嘩然。洛陽天子腳下,法度最為森嚴,高祖時就已有遺棄嬰孩徒二年、殺之徒三年之律例。虎毒尚且不食子,連尋常百姓家也未出過這等駭人聽聞之舉,何況祖父為相十余載、貴為國公,本當為天下臣民之表率,一時千夫所指,眾人唾罵。

仲舒哥哥也和家裏鬧翻了,搬到光祿寺公舍居住。公舍簡陋,他獨居一處小院,我去看他時,他正一個人喝悶酒,一邊喝一邊默默垂淚。

“我才知道,我原也有個嫡親妹妹的,如果好好活著,該有你這般大了,興許已經出嫁了呢。”他紅著眼睛對我說,“她比你大半歲,出生在臘月寒冬。父親把她扔在花園池塘裏,母親剛生產完,為了救她跳進冰水中,撈上來時兩個人都不行了……所以不僅妹妹,連我母親也是因此而死,這樣的家我要怎麽繼續待下去?孔子說,‘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我不能對父親不孝,但母親不也是十月懷胎生我養我、發膚所受親恩如山?如何能不怨?”

不光仲舒哥哥的母親,還有我祖母、大周娘子、蓁娘、我們不知道的其他長輩嬸嫂,以及四叔公和仲舒哥哥這樣左右為難、備受煎熬的兒郎,他們都是我們賀家惡習的受害者。

我按住他倒酒的手說:“我們能做的就是讓悲劇自此終結,不要再為害更多的人。”

“你說得對。”仲舒哥哥抹了抹臉,“都怪我太沒用了,若我也像那虞剡一樣位高權重、令國公忌憚,在家說的話有分量,我就能命令他們不許再這麽做了……可惜我只是個光祿寺管管酒醴的主簿,連這職位也是蒙家族恩蔭得來的,我……我還不如請辭算了!”

我勸他道:“哥哥莫要沖動,有官職俸祿傍身,起碼能夠自食其力。要說恩蔭,全家的富貴都是姑姑這個女兒帶來的,他們可曾感恩?”

仲舒哥哥想了想說:“還是你想得周全。我在光祿寺任職兩載有余,也未存下些體己錢,如今只能暫居公舍之中。從今往後得像四叔公一般打算,除了自己安身立命,家中若有其他人需要幫助,我也能施以援手。”

我連連點頭:“嗯!以後我要是不想在宮裏待了,就去你家找你,哥哥可得收留我。”

仲舒哥哥望著我,目露哀戚:“瑤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不愛留在家裏?”

“我也是去年……姑姑去世的時候才知道的,”我低下頭道,“當時不知怎麽辦好,就從瀾園逃走了。”

然後,遇到了虞重銳。

“那時候……我不但沒有幫你,還讓你對家裏的人更失望……”仲舒哥哥也想起了舊事,“瑤瑤,你和虞剡……你們現在是不是……”

我垂著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仲舒哥哥長嘆了一口氣:“現在想想,你要是嫁給虞剡,也沒什麽不好。國公奈何不了他,你就不必再受家裏的委屈,他們也不會再想靠你攀附皇家謀求富貴,比嫁給信王、三皇子都好。就是你跟三皇子的婚約……”

“這婚約早就形同虛設,待信王登基,便會下旨廢除。”

仲舒哥哥終於笑了起來:“難怪你要我自立,是怕將來出宮後無處可去吧?”

我也笑著說:“被哥哥識穿了。”

“放心,只要有哥哥一口飯吃,絕不會讓你餓著。再不濟,咱們兄妹倆也能在這公舍中擠一擠。”仲舒哥哥笑道,又想起一事,“對了,這兩天,家裏人可有去找過你?”

我搖頭:“我在宮裏,找我做什麽?”

“父親知道我幫著聶中丞查寧寧的下落,打了我一頓;你出的力更多,上回嫂嫂也是你救走的,我怕他們遷怒於你……”

我連忙問:“叔父打你了?打哪兒了?要不要緊?”

“無妨,所以我趕緊跑出來了嘛。”仲舒哥哥捂著自己的左手手臂道,“幸好你現在住在宮裏,應當無事,家裏人再怎樣也不會跑到皇宮去鬧事。”

堂叔肯定打得挺重的,否則仲舒哥哥也不會灰心絕望不肯回家。我仔細看他動作,左手一直垂在身側不動,估計是傷著了。

不過他料得不準,回宮後還真有家裏人來找我。

是嵐月。

她身懷六甲大腹便便,走路已經有些費勁了,需兩個宮女在旁攙扶服侍。自她入住芳儀殿以來,我們倆井水不犯河水,平素也鮮少碰面。她來找我,算是放低了身段,希望我在信王面前為祖父、為全家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