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2頁)

“二十多年前,聶某上京趕考,途中曾與貴妃有過一面之緣。”

二十多年,上京途中,他怎麽會遇到姑姑?

我算了算,反應過來:“是不是二十三年前?”

“對。”聶蒀道,“聶某當時少不更事,頭一次出遠門,路上遇到了賊寇。貴妃當時尚年幼,被賊人綁架略賣,半途巧用智謀,與聶某聯手從賊窟逃脫,還一並解救了被綁的數十人。”

我問他:“她身邊是不是還有個比她大一點、不會說話、容貌美麗的姑娘?”

“是有一個。那姑娘身手很好,使一柄短劍,賊人追上來兩回都被她擊退。至於貌不貌美……倒記不太清了。”

那是我娘親呀。婆婆說娘親的相貌任誰看過都不會忘記,聶蒀不記得她,倒記住了姑姑。

“後來呢?”

“後來……她跟我說要去蘇州尋親,父親姓賀。我們兩家是世交,我聽她描述便認出來了。我給她畫了地圖指路,送她走水路去蘇州。我想著……等我隔年考取了功名,回到家鄉,還有機會再見的……誰知半年後就爆發了永王之亂,山河動蕩,音訊斷絕,科舉崩廢。等戰亂平定後我輾轉回鄉,父親告訴我賀家唯一的女兒救駕有功被冊封為貴妃,已經舉家搬遷到洛陽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我能領會到那背後的曲折和遺憾。如果沒有永王之亂,很多人的命運都會與現在完全不同。

聶蒀自嘲地笑了笑:“所以祖父說相中賀珹,想把蓁娘嫁給他,問我這門親事好不好時,我立馬就贊成同意了。”

我歉疚地說:“是我們家……對不起蓁娘。”

“我也是蓁娘回到毗陵、告訴我她的遭遇才知道你家的內情。你不必替別人道歉,賀家的女兒才是受苦難最深的。”聶蒀低聲道,“我告訴你這些故舊往事,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做這件事不光是為了蓁娘和寧寧,也為……微瀾。”

我擡頭看向他:“我也是。”

聶蒀送我到皇城門前,目送我下車走進宮門,才轉身掉馬離去。

我一邊走一邊想,如果當初姑姑嫁給了聶蒀而不是陛下,她聰慧機敏、識破人心,而他不畏險阻、追查真相,兩人該是一對志同道合、相輔相成的佳偶;聶蒀對家室子息並不看重,應該也不會在意姑姑不能生育;可惜他們相遇得太早了,姑姑只有十三歲,他想等一等,等她再長大些,緣分卻稍縱即逝,命運的洪流席卷而來,半點由不得人。

章三全把我帶回宣政殿,信王仍在殿內批閱奏折,看到我們說:“這麽晚了還到前殿來,送縣主回燕寧宮歇息吧。”

我對他說:“殿下召我入宮來見聶中丞,見過之後,臣女理應還歸自家。”

信王放下筆,起身繞過禦案走到我面前,問:“這段日子瑤妹妹在家裏,過得可還自在麽?”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信王又道:“孤召見你用的可不是這個緣由,才入宮半天又回去,家裏人該怎麽想?”

就是繼續給我冷眼罷了,這我倒不在乎。

“下午正好見著彭國公,孤對他說起此事,國公也認為此乃陛下的旨意,縣主理應留在宮中繼續執孝禮。”

祖父這是又把我賣了嗎?

或許我不該總把他往壞處想。這確實是陛下的旨意,祖父現在也沒了非要把我留在家中不可的理由,於是就順水推舟沒有拒絕。

我對信王說:“從前在家與嫂嫂整日相伴,親密無間,今次只見得半日就又匆匆分別了,我在宮中想再見她太不容易。”

我這麽說本是指望信王會同意我把蓁娘召進宮來,這樣我們便可時不時見個面、互通消息,誰知他卻轉頭對章三全說:“把你那進出宮門的令牌拿一枚來給梁溪縣主。”

章三全立即從腰間解下一塊金牌,雙手遞給我:“縣主請先用這枚。”

我接過來拿在手裏,金令沉甸甸的壓手。

“瑤妹妹拿著這塊令牌,日間自可隨意出入端門及春明門,不必額外請示。”信王湊近我低聲道,“孤答應瑤妹妹的事,自當做到。只是眼下孤也有諸多顧忌,不能任意而為,暫且先給瑤妹妹這一半的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