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3/3頁)

他把我送到門口,包袱交給常三,把告訴我的話又依樣囑咐常三一遍。門外停了一輛單馬狹轅的小車,可以在園內行走。

此處離大門不遠,隱隱能聽見門外人聲攢動。我上了車往西北而去,路上問常三:“桃園一共有幾個門?”

常三回答:“就南門和西門兩處。”

只有兩處門,那二叔公會不會也知道,提前派人看著?

到了西邊側門,院門從裏頭閂住,守衛果然說門外也有賀府家丁,不過僅區區五六人,不像大門口人多勢眾。

常三說:“五六個家丁,小人應付不在話下,驅車直接沖出去即可。”

沖出去固然可以逃脫,但也坐實了祖父的猜測,我確實在虞重銳家裏。

虞重銳說一直有人彈劾針對他,但從未奏效,那是因為陛下信任他,在背後為他撐腰。如果這份信任和支持沒有了,陛下反過來懲處他,那麽多明槍暗箭,多少人恨不得他死,他還能扛得住躲得過嗎?

說到底,我、姑姑和陛下的恩怨,還有我家的事,跟虞重銳並沒有關系,他不應該被牽扯進來。

何況我家還有那麽多人,陛下若當真追究,從此我江湖逍遙,他們又往哪裏逃?我對祖父、對叔公叔伯們有怨言,但我並不希望他們死。我家也有無辜的人,有仲舒哥哥、嫁到我家來的嬸嬸嫂嫂、年幼的弟弟侄兒,他們就該替我承受罪責刑罰嗎?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逃走,他們或許還有生望。

我吩咐常三:“不要驚動外面的人,你去找個梯子來,我們從東北邊翻墻出去。”

守衛門房就有木梯,常三取過來綁在車上,掉頭去往東北方向。

我指示他走到東北角與瀾園相鄰的地方,架上梯子。常三看到墻那邊伸過來的槐樹枝,遲疑道:“齊瑤姑娘,那邊是……”

“那邊是我家。”我把包袱裏的藥方拿出來帶在身上,下車對他說,“常三哥,這是我家的事,你也不希望你家郎君被我們賀府連累吧?”

我看到他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祖父,但是他沒有阻止我。

圍墻底下種滿了密實的茅草,秋冬枯萎之後也沒有收割清理,宛如一層厚厚的絨毯,梯子架在上頭都不穩當。從來沒見誰家主人命令在園子裏種茅草的,這人真是,怕我再翻墻過來摔倒跌傷嗎?

明年九月的約定,我記得的。但前提是,我們都還活著,能夠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

從前虞重銳可以娶我的時候,他沒答應;現在他終於答應了,我卻身不由己。

願不願意娶我,是他的事;而能不能嫁給他,是我的事。我的事應該我自己來解決。

我把梯子座穩,慢慢爬上去。左腳還不能使力,我只能坐在梯子上,一格一格往上挪。

昨夜一場春雨,遍地綠葉尖尖都冒出來了,近看不分明,爬高了遠遠望去,整個瑞園似蒙上一層綠隱隱的薄霧,生機盎然。

我曾無數次偷偷翻過瀾園的圍墻到廢園來,這裏是我自由的樂土、放飛的秘密花園,現在也依然是。

而另一側的瀾園,我的家,是我一出生就背負的枷鎖,無法擺脫的桎梏。

如今,我要回到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