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2頁)

“所以是眾目睽睽、鐵證如山。”虞重銳道,“嫌犯如何辯解?”

晏少卿道:“嫌犯樊增稱昨夜朱二與他飲酒言和,夜裏自己睡得很沉,什麽都不知道,直到被撞門聲驚醒,才知朱二已經死了,兇手還把死者的心挖出來放在他手裏,栽贓陷害。”

他接著說:“常人一覺醒來看到自己手裏握著一顆血淋淋的人心,豈不嚇得魂飛魄散?但村民說破門而入時,樊增正舉著人心,神態鎮定尋常,繼而在隔壁房間發現了朱二的屍首。這亦是樊增殺人之佐證。”

我覺得他的推論太武斷了。樊增是個廚子,善於庖丁屠宰,拿豬心當人心嚇唬別人也不是一回兩回,還曾誇口說自己親眼見過死人剖心。他心思兇狠、膽大包天,若睡得迷迷糊糊醒來看到自己手裏有顆不知是人還是牲畜的內臟,沒有同常人一般被嚇到,似乎也不能證明什麽?

我站在一旁默默看著虞重銳和晏少卿議論,沒有吭聲。樊增那麽壞,我好像不應該這種時候還幫他說話?

晏少卿概述了一遍案情,虞重銳聽完問:“嫌犯昨晚喝的酒,驗過了嗎?”

晏少卿回答:“下了蒙汗藥,在嫌犯家裏搜到了剩余的藥粉,但屍體胃裏並沒有,所以很有可能是朱二下的。”

“聽上去像是二人互害。”

“對。朱二舅母交代,朱二幫樊增變賣宅地,吃了買家回扣壓價,還被樊增知道了,二人因此爭吵動手。但朱二這麽做是因為先前兩人不知從哪裏撈得一筆橫財,樊增獨吞沒有分給朱二,朱二認為只是拿回自己該得的。所以推測案情可能是:兩人錢財分配不均、因利生隙,朱二體弱力不及樊增,便在酒裏下藥假意求和,但未及時脫身,樊增醒來後大怒,將朱二虐殺剖心。”

我想起樊增曾經說要用蒙汗藥把我麻暈塞在箱子裏,偷偷運到外地去賣與青樓,現在這蒙汗藥反而被他們倆黑吃黑窩裏鬥喂了樊增自己,朱二也橫死當場,不知這算不算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虞重銳聽完想了想,說:“去屋裏看看。”

我跟著他倆繞過停屍的篷布走進堂屋,兩名虎背熊腰的大理寺皂吏用鐵索鎖了樊增,迫他跪在地下。他看到我和虞重銳與晏少卿一同進來,目露驚駭,繼而頹喪地垂下頭去。

晏少卿帶虞重銳去看裏間的案發現場,正是樊增安排我住的那間他母親的臥房。虞重銳走到門口往裏一望,回頭攔住我說:“你別進去了,在外頭候著吧。”

光是站在門口,就已看到屋內地下零零散散不少血跡。朱二被人開膛取心,身上遍布傷口,屋裏想必就如屠宰場一般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其實,這裏已經比瀾園的水榭好多了。

想到姑姑的死,悲傷和茫然又齊齊湧上心頭,交織成沉甸甸的一團壓在我心口,揮散不去。我有許許多多的哀痛、迷惘和疑惑,找不到人傾訴,亦無處尋找答案。

朱二是夜裏或者早上才死的,過了大半日,地上的血跡早已幹透了,凝在夯實的泥地上,幾乎與深暗的泥土混為一色。姑姑的血卻不是這樣的,哪怕過了四五天,依然有如鮮紅的烈焰,不肯暗淡熄滅。

她是中毒,還是生病了?到底是多讓人痛苦不堪的毒劑或病症,會讓性情那麽堅韌的姑姑都熬不下去,選擇用刀匕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想到她受了那麽多苦,我的心也跟著揪成一團,好像那些苦痛折磨也都曾切切實實地降臨在我身上。

我還是不信姑姑會自戕。晏少卿的結論也不一定是對的,他說樊增殺人的那些理由,我看他就推測得不準。

我瞥了一眼被皂吏押在堂屋一角的樊增,他也正用眼角悄悄瞥向這邊窺探晏少卿和虞重銳的動靜,被皂吏按頭呵斥:“低頭!老實點!”

樊增耷拉著腦袋把臉埋在胸口,我看到他在心裏暗暗啐了一口:「明明是一介布衣,怎生突然搖身一變,就成了讓這官老爺畢恭畢敬的貴人,不會也是個大官!怪我倒黴,惹到了太歲頭上!還有這小娘們,也跟他們混在一起。這些個大老爺官官相護草菅人命,欺負咱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我落到他們手裏,這回鐵定是不會給我活路了,栽贓誣陷也要栽到我頭上。朱二那廝黑心肝沒義氣,平日裏得罪人也不少,被人挖了心是活該,我又做什麽了!待我進了閻羅殿,定要問清楚是誰下此狠手,讓我遭受這潑天冤枉,變成厲鬼也要回來找他算賬!還有這仗勢欺人的官老爺小娘們,都不會讓你們好過!」

原來朱二不是他殺的。

人命關天,我要不要告訴虞重銳和晏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