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3頁)

信王興沖沖地含著松子糖問我:“泥又在搞森麽玩意兒呢?”

我只顧埋頭挖坑,不想理他。他又懶又饞,明明比我大五歲,卻總喜歡跟在別人屁股後面拾人牙慧,我不喜歡帶他玩兒。

挖好了一個碗大的小坑,我把帕子包袱拿出來打開。捂了半天,雞心裏沒洗幹凈的余血滲了出來,染汙了素白的帕子。

啪嗒一聲,信王手裏的松子糖掉在了地上。

他面色驚恐地伸手指著我,手指和嘴唇一個勁地哆嗦:“你你你……這這這……”

我剛想和他解釋,他忽然“哇呀”一聲怪叫,轉身邊哭邊狂奔:“血!還有爛乎乎的人肉!好可怕呀嗚嗚嗚嗚……”

那是雞肉不是人肉!十三歲的男孩子還這麽膽小嗎?

信王跑回去找德太妃哭訴告狀。德太妃最會一驚一乍小題大做,帶著哭包信王和一大幫人去找姑姑算賬,還把陛下也驚動了。等姑姑把我叫過去問話對質,我的罪名已經變成了用血肉模糊惡心腐爛的動物殘肢冒充屍體惡作劇恐嚇信王,信王嚇得背過氣去,已經開始發燒了。

我把那顆帕子包著冒了一點血水的雞心罪證托出來時,人群裏有圍觀看熱鬧的宮人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

從此宮裏的人都知道,十三歲的信王不但是個嘴饞懶惰嬌氣的小胖子,膽子比芝麻還小,一點男子漢氣概都沒有,被一顆雞心嚇病了躲在德太妃懷裏哭。

陛下責怪德太妃太過溺愛信王,有負於奉天皇帝。奉天皇帝天縱英才,若不是折於逆賊永王之手,必是一代明君。信王是他唯一的遺孤,如今被養成這個樣子,如何向泉下的奉天皇帝和先帝後交代?

德太妃十分委屈,跪下說信王畢竟不是她親生的,交給她撫養本就戰戰兢兢唯恐出差池,怎能下得去手嚴加管教?小孩子天性頑劣本就尋常,再大些自然就懂事了,陛下若覺得她教養得不好,不如另請高明罷了。

德太妃是陛下的長輩,陛下只好親自過去把她扶起來,溫言勸撫說太妃是信王的骨肉至親,由她撫養是最合適的,信王怠惰柔弱,那再為他聘請一位嚴師便是。

我那時只有八歲,聽得懵懵懂懂,才知道原來信王不是德太妃的親孫子。

後來我去問君柳她們,她告訴我說信王是奉天皇帝的兒子,還在繈褓裏吃奶時親生父母就雙雙罹難了;奉天皇帝也不是真的皇帝,是陛下追贈的,就是先帝的太子、陛下的親哥哥,和先帝一起被永王害死了;如果沒有永王作亂那事兒,信王如今就是東宮嫡長。

德太妃呢,是先皇後的族妹,姐妹倆都嫁給了先帝,按外家那邊的關系算起來,信王可稱她一聲姨奶奶,宮中除了陛下就屬她和信王血緣最近,所以陛下把信王交給她撫養。

我聽得頭都大了,比我們家的親戚還復雜。

君柳告訴我這些事的時候,臉上有一種“小孩子不懂”的微妙神情,就像陛下扶起德太妃時,旁邊那些圍觀者的神情一樣。

那廂陛下開始跟德太妃商量讓誰做信王的老師。我覺得這裏好像沒我的事了,趁旁人不注意拎著我的手帕包悄悄退出大殿。

我偷偷摸摸地沿著墻根往外溜,長禦從後頭追上來把我叫住:“你要去哪兒?”

我只好停下來,回過頭鼓起腮幫子心虛討好地看著他。

哪怕是當場抓了包,長禦的語氣也是溫溫柔柔的:“陛下還沒有允你退下,私自離場,被人發現可是要受罰的。”

我反問他:“那你怎麽也出來了?”

“我只是個下人,不會有人注意我。”長禦看了看我手裏的帕子包,“是為這個嗎?”

我低下頭說:“我想去把它埋了。”帕子裏隱隱散發出異味,那顆心可能馬上就要壞了,我不想看它變成一顆壞掉的心。

長禦向我伸出手:“給我吧,我幫你去。”

同樣是十三歲,長禦跟信王簡直雲泥之別。沒錯,我就是指的長禦是雲,信王是泥。

長禦已經是個風姿翩翩的少年郎了,像一株纖細挺拔的小白楊,讓我想到書上的詞句: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階庭爾。

我還是個矮冬瓜,只齊到他胸口。他低頭俯身伸手相就,笑意溫柔,我看得心頭暖暖的,長大後嫁給他的念頭更篤定了。

我把帕子托著遞給他,忽然想到一句一語雙關的情話:“那我的心就交給你啦!”

長禦的表情有些無奈,但還是把帕子接了過去。我笑嘻嘻地看著他,一點都不覺得害羞,還有點得意。

我心裏想:聽人說女追男隔層紗,被姑娘家這樣熱情大膽地示愛,大概沒有哪個男孩子受得住吧?我喜歡的人,我就要大聲告訴他。

現在想想,小時候我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