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2頁)

我被蛇咬過,至今仍心有余悸,難以想象竟然有大批人為了活命而去冒險捕蛇,可見他們之前的日子豈不比蛇口奪食更艱難?

但與這些州郡相隔不遠的洪州和沅州就好多了,僅有的兩封說的也是洪州的水壩防住了今年的洪水沒有遭災,望戶部協同工部撥款支援在上下遊再造幾座;沅州梯田試行灌溉之法初見成效,宜向西南山地推廣雲雲。

虞重銳說他在洪州做過三年太守,鳳鳶也提過跟著他從洪州到沅州再到洛陽,看來洪沅兩地都被他治理得不錯。他在地方上必是政績斐然,才會被陛下征召入京,短短一年多就接連升遷,官至三品。

他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和事,而我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洛陽方寸之地,認識的人掰掰手指頭就能數得過來。

我忽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

“虞重銳,”我轉過身問他,“你來京城之前,一共做了幾年官?”

我真是沒有氣節,方才明明還在跟他賭氣,這麽一會兒我就不生氣了,又忍不住主動和他說話。

虞重銳坐著沒動,只掀起眼簾瞥了我一眼:“怎麽忽然問這個?”

“快告訴我!”

他想了想說:“先在豐城當了兩年縣令,之後做了三年洪州太守,再調任沅州又任職三年,再然後便奉召進京了。”

我掰著手指頭反復算了算:“你、你出仕已經九年多了!”

他一副“這有什麽好驚訝”的神情:“我是延興十一年的進士。”

延興十一年,那就是十年前。

“你、你、你今年多大了!”

他不會已經三十好幾、有我年紀兩倍大吧!

“廿六。”

廿六歲,還好還好,不到我的兩倍,還不算太老。

“那你……十六歲就中進士了?”

這話一出口,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久遠的模糊往事。延興十一年,我才六歲,進了家塾讀書,但仍常往宮裏去;元湣太子也還健在,時時到燕寧宮來找我玩。

那天陛下和祖父都在,祖父誇獎元湣太子的文章寫得好,陛下說:“今年會試三甲,最小的仕子只有十六歲!那才是作得一手錦繡文章!”

陛下有意點他為狀元,祖父勸誡說少年人最易氣盛而驕,過早成名只會揠苗助長捧殺英才,還是應該令其靜心沉志、戒驕戒躁,多加磨煉方成棟梁。

等陛下走了,祖父卻對姑姑說,這個少年人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他親自去招攬居然不識好歹,他身為主考官,怎能讓這樣的狂徒進一甲前三?殿試讀卷官八人,多半都是他的門生好友,定不會再讓那人躋身前十進呈禦前。

後來殿試,這人果然只得了二甲中遊,也未能入選翰林,發放到窮鄉僻壤做縣官去了。

祖父向堂伯說起這結果的時候,我正被逼著寫我人生的第一篇文章:《論孝》。我連字都寫不全,哪會論什麽孝。我在紙上畫了一圈烏龜,還對先生振振有詞:祖父說了,少年人早秀易折,先生這麽急著讓我作文章,是揠苗助長捧殺我。

原來那個少年就是虞重銳,祖父與他的齟齬由來已久。

當年投入祖父門下的那些人,包括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如今或仍居其下,或不知去處,而虞重銳卻已直上青雲,與祖父平起平坐。

以前我從未懷疑過祖父說的話、做的事有什麽不對,倘若祖父說哪個人不好,一定是那人的錯。但是現在我回想起這件事,似乎……似乎是祖父理虧一些。

“怎麽了?”虞重銳砸過來一個小紙團,“傻不愣登的發什麽呆呢?”

那紙團正中我腦門,砸得我一個激靈,雖然不疼,但顯得我傻透了。

我對他的一點點愧疚之心頓時煙消雲散:“我沒想到你已經這麽老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祖父肯定也是被他氣的才會假公濟私,將他遠遠打發到豐城去做縣令好眼不見為凈!

“老?”他拿筆杆托著下巴,“你方才話裏的意思不是驚嘆我如此年輕有為嗎?”

我要是再主動跟他說話就是烏龜,麻繩倒吊的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