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3頁)

“本來是不會失手的,運氣不好。”樊增跟他碰杯,兩人喝得高興了什麽話都說,“我跟你說,屋裏這小娘子也不是什麽安分貨色,在南市大街上看到俊俏後生,就不知廉恥地勾搭上跟人回家了,結果叫人在僻巷裏摸了身子,貼身的財物都給摸走了!我本來想揍那廝一頓,正好把丟錢財車馬的事賴給他,護主有功還能討個賞。誰知那後生看著單單條條的,我們三人打他都沒打過,回去沒瞞住還受了主母的罰。”

他說的南市大街上遇到的俊俏後生,莫非是虞重銳?我尾隨他才不是因為……因為那種原因好嗎?再說我哪有讓他摸身子!

紜香也對大理寺卿說過我作風不檢與布衣後生有染,大約指的就是這回事了。那天她跟我們走散了,並不在場,原來是樊增告訴她的。

朱二咂嘴道:“嘖嘖嘖,竟還是個浪蕩豪放女,難怪哥哥一叫她,就巴巴地跟著回來了,莫不是對哥哥也有意思!——哎呀,身子都叫人摸過了,不會已經不是雛兒了吧?”

樊增也嘿嘿地笑:“明早把你舅娘叫過來給她驗驗身,若已經不是了,賣之前咱哥倆也快活快活!”

後面的話我聽不下去了。樊增,樊增竟是這樣的人,而且是他自己親口說出來的,確鑿無疑。

我身邊難道一個好人都沒有?為什麽每個人的心思都這麽壞?

我不能留在這兒坐以待斃,我得趕緊逃。

閃電將漆黑的夜幕撕成兩半,下端沒入北方連綿不斷的邙山。豆大的雨點轉瞬落了下來,打在泥地上噼啪有聲。

雨驟風急,吹得我睜不開眼睛。我從小生活在洛陽賀府的方圓之地,最遠也只去過邙山掃墓,熟悉的地方只有家裏、皇宮、別苑那幾處地方。祖父說洛陽往西還有新安、澠池,往南有潁陽、汝州,往東有管城、陳留,還有那更遙遠的、只在文章裏聽說過的巴蜀、荊楚、蘇杭、嶺南。

出了洛陽天下那麽大,我卻不知能逃到哪兒去。

跑出去一段路,風雨裏傳來朱二尖銳刺耳的嗓音:“樊大哥哥,那小娘子不見了!你的金蛋跑了!”

他們一定追上來了,不管騎馬趕車還是徒步,我都跑不過他們。我整整一天沒吃東西了,手腳都在發抖,只靠著一口氣支撐。

賀琚追我的時候我遇到了嵐月,從瀾園跑出來遇到了邵東亭,從邵東亭手裏逃脫遇到了樊增,這回我還能遇到誰?是一個更壞更兇惡的壞蛋嗎?

聽說邙山裏有狼,夜間會結伴到附近村落狩獵覓食。我寧可遇見一群狼,被狼吃了也好,我不要再看到這些人醜惡的樣子了。

樊增沉重而密集的腳步聲就在身後不遠處,朱二跟在後頭嚷嚷:“哥哥等等我,我跑不動了!”樊增罵他:“沒用的東西,連個丫頭都追不上!”

其實我也跑不動了,但我就是不想讓他們輕易得逞。

雷電一陣急似一陣,雨越下越大。沒有閃電的時候四野一片漆黑,遠處一點微弱的燈火搖搖晃晃,逐漸由遠及近。

借著閃電的白光,我辨認出那是馬車檐下掛的風燈,那輛車正朝我們這邊駛來。

難道是邵東亭?他還沒走,仍在附近尋我嗎?

前有豺狼,後有追兵。

算了,就正面迎上他罷了。我自暴自棄地想。反正我也逃不掉,左右都是生不如死,讓他們兩撥人狗咬狗好了。

我甚至想,如果老天真的有眼,就等兩邊聚到一起時落個雷下來,把我們全都劈成焦炭。

我被地上的土坑絆了一跤,撲倒在泥水裏。樊增和朱二從後面撲上來,一個反剪扭住我的雙手,一個手裏拿著麻繩想把我捆住。

與此同時,那輛馬車也到了跟前,有人從車上下來。

壓在我後腰上的重量忽然一松,樊增放開我站了起來,往後退卻。

朱二說:“哥哥別怕,只是個文弱書生而已,我去攔住他,你把這小娘子捆了!”

樊增的聲音卻帶著恐懼:“快走。”朱二沒反應,他又大吼了一聲:“我叫你別管了,趕緊走!”

朱二嚇了一跳,樊增已經把麻繩一丟轉身跑了,他也連忙丟下我跟著飛奔而去。

邵東亭,這麽可怕嗎?

風燈到了我跟前,頭頂上的雨也停了,一把傘為我擋住了風雨。

我滿頭滿臉都是泥水,費力仰起脖子才勉強看到他的臉。

不是邵東亭。

怎麽會是他……虞重銳。

難怪樊增一看到他就跑了。

我沒想過會在這種情形下再遇到虞重銳。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他我隱忍許久的淚水好像變得更難忍住了。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把桐油雨傘往我身上偏了偏。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笑:“你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他向我伸出手,想拉我起來,我沒有回應。我趴在地上仰頭看著他,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