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雲黛以為自己用詞已經足夠委婉。

畢竟她說的是“多醜”而不是“多美”。

倘若她說美,到最後大失所望,豈不掃興。

可她說醜,到時候一看果真很醜,她也還能給彼此一個台階下去。

她這般一想,正覺自己是個體貼的人。

葉清雋被她體貼得近乎郁卒。

旁的東西他尚且還能拿來和旁人比美,這東西要如何比?

對於他而言,很多東西,並不是都需要美貌這項屬性。

他當初挑選貼身侍衛的時候,也從未想過要選出一個樣貌出眾的侍衛。

他曾經選中過的一個侍衛,便是生得其貌不揚,可對方每每都能為他立下功勞,遠不知比小白臉要厲害多少。

所以有些東西只要能用得上,能用得好,便已經算是合格。

哪怕如他的侍衛一般體型壯碩,面貌猙獰可怖些,又有何妨。

若是光如小白臉一般,華而不實,打不了兩下就吐血倒地,從此一蹶不振,豈不是更令人扼腕。

可如今看來,最可怕的事情與侍衛倒是沒什麽幹系。

他怕就怕她日後喜好再不是看旁人的臉,而是致力於尋出最美的長蟲。

到時候,他臆想中的攀比就會從他的臉美不過人家,變成了另一種可怕的比較。

倘若真叫她找著了,他怕也是得身中劇、毒一般,吐口血都是綠色的。

雲黛打量著他,卻愈是疑心,難不成果真醜得叫他拿不出手?

葉清雋思慮了一瞬,在雲黛飽含期待的目光下做出了決定……

只要他沒聽見她方才說過什麽,便也就不必有這般多的惱人的假設。

雲黛再想說出什麽話來,卻被他親得氣都喘不勻了。

等正題開始了,雲黛也沒要到瞧見脖子以下能瞧見的。

只是才開始沒多久,她就忙淚光瑩瑩與他道:“您真威猛,我就要死在這裏了。”

葉清雋正是淪肌浹髓,汗流浹背,聽她諂媚嬌泣地說出這話,頓時潰不成軍,一敗塗地。

雲黛發覺這話果真管用,悄悄松了口氣。

葉清雋額角青筋微鼓,卻忍下了。

他撫了撫她微濕的鬢角,溫柔道:“困了嗎?”

雲黛忙點了點頭。

“那不成……”

葉清雋認真說:“此事乃是今日禮節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方才我出了差錯,沒能盡力,還得再重來一遍。”

雲黛面色微駭。

葉清雋又溫聲道:“萬事開頭難,咱們必須得有個美好的開頭,你說對不對?”

雲黛蒼白得點了點頭。

她雖然不太情願,但倘若是要遵守的禮節,那自然該配合完了。

到後半夜,雲黛咬著枕巾淚珠子幾乎攢了一銀盒了。

如今她覺得醜不醜也不要緊,主要就是得要個溫柔的。

那些平日裏都是純良模樣,一旦被惹得生氣,就都不想叫她好過的,一個都不能要。

一夜狂風席卷海棠梢頭,落了滿地殘紅。

清晨雲黛被人從被子裏挖出來,眼睛都睜不開。

葉清雋袍帶整齊,神情淡然地坐在外面等她。

長粟將她扶到屏風後的浴桶裏去,給她洗去身上的黏膩汗痕,卻又瞧見她身上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淤跡。

雲黛身上仿佛是塊被人開掘過的菜田一般,不是這裏青一塊,就是那裏紫一塊,後背上竟也有。

她昨夜裏就像是塊大餅,被人翻來覆去的烙,連覺也沒能睡夠。

“姑娘可還覺得不適?”長粟好心地問她。

雲黛臉頰微紅,搖了搖頭。

她到底是個沒經驗的,哪裏疼了不好了的,也羞得說不出口。

長粟也不追問,扶她出來更衣梳妝。

過了半個時辰,雲黛才穿著海棠色妝花織金對襟襖子走出。

她臉上了層妝,黛眉朱唇,白、粉遮去了眼底了青痕,雙眸裏緩緩流淌著一股春水般的嫵媚柔波,宛若海棠怒放而出的光華美艷。

她從前是個清新脫俗又水嫩的小白菜,如今正經打扮起來,便成了氣質華貴的皇子妃。

這會兒她長裙及踝,蓋住了鞋面,乍一看她正是明艷動人,大方端莊。

可實際上她裙下的兩條細腿正在打顫。

葉清雋掃了一眼,在她甚是艱難地往外走時,便驀地將她抱起,跨過了門檻而出。

雲黛嚇了一跳,忙捂著頭上的頭飾,生怕被他的動作給震掉。

上午二人進宮去,雲黛與葉清雋先去拜見過天子。

天子打量了一眼雲黛,見她確實撐得起皇子妃的端莊明媚,也愈發滿意。

他交代了一些過好日子之類的家常話,又額外叮囑葉清雋道:“如今你成了家,朝政之事亦該多背負些。”

他話中隱著暗示,可細想也說不出什麽來。

朝政之事說來都是本職分內,他卻用詞令葉清雋多背負些,便顯得別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