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皎皎(第3/4頁)

婦人半信半疑,求助地看向顧皎。顧皎對她點點頭,柳丫兒也道,“嬸子,咱們夫人最好了,從來不坑人錢財。”

婦人這才接了錢,緊緊地握在手中。

“你說根菜是賣去城中,賣給誰?”魏先生半蹲下來,耐心發問。

她抹幹眼淚,“孫家的大爺,每年都要包去一半。誰知道他是自己吃,還是送給誰?”

“一年有多少?”

“我家那個上山好幾次,也只得了二十來根。”這回婦人是真有點傷心了,“靴子壞了好幾雙,手全摳爛了,胳膊上劃出來好幾條傷痕,都見骨了。這些錢扣了買藥錢,也沒剩多少,還得省著花才行。”

魏先生點點頭,叫旁邊的小子們退開,又讓隨身的一個去再拿二十兩來。

他道,“大嬸,咱們得說清楚了。你家孩子拎著菜來莊前,本要守著賣給勺兒的。我見了,便問多少錢。孩子說這東西山裏挖出來的,到處都是,便宜得很。讓我看著給幾個銅子兒就好——”

小孩子怯生生地垂頭,說不出話來。

婦人眼睛咕嚕嚕轉,幹嚎道,“胡說,我家孩子才不會亂說話。明明是幾十兩銀子!”

魏先生多說無益,將銀子給她。

婦人拿到三十兩,緊緊捂在懷裏,沖顧皎和李恒磕頭,拽著幾個小娃就要走。

柳丫兒忙道,“嬸子,你出去對著鄰居可要把話說清楚了,咱們小莊上銀貨兩訖,沒欠過你錢。”

婦人忙點頭,“曉得。”

顧皎嘆口氣,站到魏先生身側,“先生,民生多艱啊。”

魏先生早就被氣得心臟病發了,哪兒還忍得住?他扭頭,沖著顧皎便來了句,“你個死丫頭,怎地那麽多鬼心眼?”

她大吃一驚,“先生說的是什麽呢?你哄了人家小孩兒——”

“還裝鬼呢?我哄小孩兒?我用得著麽?我堂堂魏明,行走不改姓,坐不改名,掌著千軍萬馬的營生,用得著去哄個小孩?”

“也難說。”顧皎見他並不怒得十分厲害,且當場發出來,還真沒往心裏去,對自己也算親厚,便道,“先生若是為了一口好吃的,也難說。”

李恒則是架著先生往裏面走,“別在門口吼,實在有損先生的威名。”

“你們兩個,合起來哄我?”魏先生冤枉得要死,很不甘心地嘟囔,“真是造孽,一點也不懂事,為了惡作劇令人憑白受傷——”

“先生冤枉,我可沒專門找人演戲。那嬸娘的男人還真是上山受傷的,可不是因為我。”顧皎終於也承認了。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不就一句話嗎?”

“那能是一句話嗎?先生頂著我二哥吵架,說什麽修金路銀路,令我二哥回家找爹吵鬧。爹什麽話也沒說,晚上都睡不著呢。先生良心可去哪兒了?我那日和長庚說的是什麽?先生不僅不好好聽人說話,還冤枉我奢靡。”顧皎委屈得很,“人家吃穿通不講究,怎麽就奢靡了?”

魏先生打哈哈,“那不是你二哥傻嗎?話趕話不就——”

“我二哥是傻啊,可他先生不是你嗎?先生不教導就算了,還真是好意思瞎扯。咱們前腳才講好了,你找師傅和良種來,我配合你讓龍口的地主出錢投資。章程還沒定下來,你立馬實際操作給我看如何坑我爹的錢。有意思嗎?再說了,我坑我爹算是天經地義,你坑的算什麽呢?”

“喲,這都被你看穿了?”魏先生略有點兒小得意,“且做個好樣子給你瞧瞧,讓你以後有例子參考。”

顧皎沒好氣,“先生,我可不傻。”

“不過,太拋費總是不好的。”魏先生給自己挽尊。

顧皎頓了一下,認真道,“先生,大道理我是講不出來的。剛巧那嬸子說起根菜,真提醒了我。她家年底和年頭靠它賣錢,扣了各種拋費和醫藥錢,用剩下的才能撐過去。可若是哪天,孫家人,或者別的什麽人吃膩了,不買了,她家該怎麽辦?去哪兒找錢過年?又怎麽在開春的時候花錢買種,下田,租牛耕地呢?”

這幾個問題,竟把魏先生給難住了,他不禁收起嬉皮笑臉,認真想起來。

“先生愛吃喝不是錯,婦人愛脂粉也不是錯,有錢的地主撒錢求個什麽玩物也不是錯,只要他們將錢散出去,總能令一些人找到活路。否則,錢囤在人手中不動,積起來一點不流出去,下面無錢的人該怎麽辦?”

她瞪大眼睛看著魏先生,“先生,你說我奢靡,我這幾日萬萬是想不通的。錢拋費在吃上面,沒了就沒了;可我用來修路,修水渠,修河堤,全是利民生的。即便現在多花了錢,但過去幾十年後東西是還能用的呀。往日做些水利,均是城中以攤派徭役的方式,莊戶們不僅要出免費的勞力,還得自帶工具和每日的飲食。現在,我將這事做了,不要城中出徭役,還給幹活兒的人提供一日三餐;那個嬸子的男人,也不必上山拼命,盡可來我這邊做活,一樣吃飯,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