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第3/4頁)

剛過花甲之年,須發皆白的阮漁覃臉上神情不變,依舊是一副泰山崩於眼前面不改色的模樣,他用精瘦蒼老的手提起袍子下擺,小心走下台階。

“沉住氣。”阮漁覃朝扶著自己的弟子沉穩開口。

穩穩當當走下台階,阮漁覃帶著弟子一邊往宮門外走去,一邊輕聲教導弟子,“陛下昔年提拔寒士用以對抗世家,如今寒門壯大,陛下又希望有人來銼一銼寒門上升的勢頭。”

阮漁覃諸多弟子中,程燁雖然最受他喜愛,但並非最聰明的。聽到老師的分析,他恍然大悟,“所以沈鳳璋就是陛下選來打磨警告我們的磨刀石?”

阮漁覃沒有正面回答他,他慢悠悠朝宮門外的牛車走去,口中淡聲道:“就算沒有沈鳳璋,還會有李鳳璋,周鳳璋。”

“陛下如今要用她,自然偏袒她,讓她權勢滔天。時間一久,等她犯下眾怒,陛下自然會處置她。她若是繼續如此猖狂,不出兩年,陛下就得放棄她。到那時,她現在有多風光,下場就有多淒慘。”

“那我們現在就是暫避鋒芒?”程燁追問道。

“她背後是陛下,只要不動搖寒門根基,沒必要完全和她對著幹。”但她若是敢朝寒門根基伸手,那就別怪他們剁了這只手!

阮漁覃看似蒼老渾濁的眼眸裏精光一閃,無比駭人。

……

自從受刑那日領略到沈鳳璋的卑鄙無恥,知曉她的毒計之後,方懷勝便一直惴惴不安。雖然大牢裏的獄卒不僅找來醫師給他治了病,還整天好吃好喝伺候著,方懷勝仍是快速消瘦下去。

他被關在牢裏,消息不靈通,整天都在發愁上面的人有沒有相信沈鳳璋的謠言。他根本不知道沈鳳璋為何會知曉林大人的事,怕就怕別人不信!

在這樣的情況,哪怕聽到牢房門口有動靜,他也沒心思擡頭去看。

一直到獄卒把人關進他對面的牢房,他才不經意擡頭發現新進來的獄友有點眼熟。

方懷勝猛然擡頭,仔細打量了一眼,驚得說不出話來。他連忙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沖著對面不敢置信開口,“薛大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對面牢房,一身囚服,佝僂著背,神情恍惚的薛秀峯驀地擡頭,眼睛直直盯著方懷勝,沙啞著嗓音,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來,“方懷勝!你還有臉問我為何會進來?!不正是你把我供出來的嗎?!”他說著,也走到牢房門口,抓著木欄,惡狠狠地朝方懷勝啐了一口唾沫。

“無恥小人!”

看著薛秀峯又怒又恨,對著他仿佛要飲血啖肉的模樣,方懷勝情不自禁往後倒退兩步。他深吸口氣,朝薛秀峯竭力辯解道:“薛大人!我真的沒說!”

薛秀峯冷笑三聲,恨意滔天,“方懷勝,你要是沒說,為何你的判令已經下來了?流放合浦!按沈鳳璋的性子,以這樁案子的嚴重性,正常情況下,她會放你一條生路?!”

方懷勝根本不知道他的判令已經下來。只是流放,確實比他原先估計的好上許多。然而,這個結果到底是庾思忠等人在保他,還是沈鳳璋故意設局?若是庾思忠等人保他還好,若是沈鳳璋設局,恐怕庾大人他們也會像薛秀峯一樣誤會。

一時之間,保命的喜悅都退了去,他看著對面的薛秀峯,只覺滿心焦躁,百口莫辯。

“薛大人——”方懷勝往前走了兩步,還想跟薛秀峯打聽下外面的情況,卻被薛秀峯又啐了一口。

這回他躲閃不及,被吐了正著。嫌惡地抹去臉上的濃痰,方懷勝望著轉過身去,不願搭理他的薛秀峯,心裏怒意一上來,也不再搭理他。

這間牢房裏關著的人本來就不多,只有方懷勝一個人。現在多了個薛秀峯,兩人不說話,仍舊和以往一樣死氣沉沉。

打破沉寂的是獄卒來送飯的聲音。

“吃飯了,吃飯了!”獄卒拎著食盒走進來,朝兩人叫喚道。

他先走到方懷勝牢房前,掏出鑰匙開了個小門,把食盒裏的飯菜拿出來擺在地上。有沈鳳璋吩咐在前,飯菜豐富得很。

一條紅燒魚和一碗紅燒肉,再加兩盤素菜,色香味俱全,還有一大碗松軟的白米飯。

方懷勝這兩天吃的都是這樣的飯菜,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不對。他拿起筷子,剛打算吃飯,忽然聽到對面牢房裏爆發一聲冷笑。

“方懷勝!你還說自己沒有泄密!”

明明自己清清白白,卻被人一直誤會,還被吐了口痰。哪怕方懷勝想要為自己辯解,這會兒也不快起來。他擡頭,聲音不耐,“薛大人,你又想怎麽——”

方懷勝話還沒說完,聲音便一頓。他看著對面牢房裏,薛秀峯面前清湯寡水,如同豬食一般的飯菜,突然醒悟,勃然大怒。

“沈鳳璋這個卑鄙小人!無恥,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