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屈尋舟忙關掉手機,編了個原因,“沒什麽,就是有人覺得你漂亮,所以發到網上給大家看而已。”

“是嗎?”阮秋不太相信,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到她很心慌。

屈尋舟反問道:“難道你覺得我會騙你?我不是別人,是舟舟啊。”

阮秋糾結了幾秒,選擇相信他,“好吧,那我們睡覺吧。”

如何睡成為一個難題。

病房裏只有一張床,比單人床大,比雙人床小。他們兩個躺上去,幾乎翻身都翻不了,只能抱在一起睡。

屈尋舟打算讓醫院加一張床,阮秋卻不願意,想跟他擠在一起睡,並且保證自己睡覺時絕不亂動,不碰到他的傷腿。

他心一軟同意了。

二人躺在這張狹窄的病床上,關掉大燈,只留一盞暖黃色的床頭燈,氣氛安靜又溫馨。

屈尋舟嗅到阮秋身上甜甜的奶香,低聲道:“你知道嗎?在你回來之前,我總是很討厭睡覺。”

“為什麽呀?”

因為他只要閉上眼睛,就總會夢見那場恐怖的火災。他們幾人站在宿舍樓外,眼睜睜看著她小小的軀體被烈焰吞沒。

夢裏偶爾還會摻雜些其他的,比如跟父親的決裂、母親的病逝、剛出道時鋪天蓋地的黑料……諸如此類,令他對睡眠毫無期待,寧願沉浸在紙醉金迷裏。

是她將他拉了回來。

屈尋舟勾著嘴角,“我怕黑。”

阮秋抱住他的腦袋,輕輕撫摸他的後腦勺,哼著一支不成調的歌。

“小寶寶,快睡覺,媽媽回來了……”

她今天很累,走了很多路,又來了大姨媽,身體早已疲倦,歌沒唱完就先進入夢鄉。

暖黃的燈光將她照成一個細膩的瓷娃娃,屈尋舟靜靜地看著她,麻藥開始失效,強烈的疼痛感從骨折處傳來。

他往她懷裏拱了拱,無視身上的傷痛,在甜甜的奶香包圍中睡著了。

半夜裏,阮秋翻了個身,咚的一聲滾下床。

她磕疼了腦袋,張嘴就要哭。突然想起舟舟受傷了,是在這兒住院養傷的,得好好休息才能早點出院。

於是努力將哭聲咽了回去,默默地爬回床上,學著媽媽以前的動作幫他掖了下被子,抱著他再次入睡。

早晨,城市復蘇,醫院裏也熱鬧起來。

一陣敲門聲將二人吵醒。

屈尋舟以為是護士來給他換藥,就讓她進來,不料走過來的竟是蘇雯。

她換了一套白色的職業套裝,氣質幹練又沉穩,眼神有些復雜。

屈尋舟問:“你怎麽又來了?”

蘇雯搖搖頭,看向門外,又進來一個人。

來人身材高大,穿一套黑色的亞麻面料中山裝,頭發是花白的,五官與屈尋舟有五分相似,甚至比他更淩厲,但松弛的皺紋將其氣質沖淡了許多,看起來只是冷漠與不可侵犯。

屈尋舟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收回視線,似乎看都不願看他。

阮秋坐在他旁邊,頂著及腰的蓬松長發,迷迷糊糊地問:

“他是誰啊?”

“他是一個混蛋。”

“混蛋?”

男人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冷聲道:“放肆!你還有沒有規矩?誰教你這樣稱呼自己父親的?”

屈尋舟譏嘲地擡起頭。

“你還知道你是我的父親?我以為早在你們離婚的時候,生活裏就沒有我的位置了。”

屈父深吸一口氣,臉色鐵青地吩咐:“蘇雯,你把這個女人帶出去,我要跟他單獨談談。”

蘇雯應聲,沖阮秋伸出手。

阮秋不放心地看著屈尋舟,後者握了握她的手,輕聲道:

“去吧,我們很快就結束。”

她只好下了床,穿著拖鞋跟隨蘇雯去客廳,路過屈父身邊時偷偷看了他一眼,趕緊收回視線。

房門關上,屈父面無表情地下命令。

“等你把傷養好,就把工作推掉,跟我回公司去。”

屈尋舟漫不經心地望著窗戶,靠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屈父又重復了一遍,見對方仍然沒有反應,不由得心底躥出一股怒火,大步走到他面前,擋住他的視線。

“你聽到了沒有?”

屈尋舟推開他,望著窗外燦爛的天空淡淡道:“還記得嗎?當年媽媽走得時候,天氣也像今天一樣好。”

世間悲喜不相通,他曾難過得想從樓上跳下去,可燦爛的陽光與人們臉上的笑容告訴他,哪怕他死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

年幼時,屈尋舟總覺得父母是自己的唯一,長大後才發現,自己並不是他們的唯一。

他們離婚了,各自有了家庭,只有他被寄養在親戚家裏,像個沉默的影子似的,在暗處獨自生長。

後來母親病逝,父親第二次離婚,重新變成孑身一人,想把他帶回去,卻萬般瞧不起他的事業,認為戲子永遠是下九流的行當,一個當戲子的兒子只會令他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