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二房。

夜色已經深了。

廊下的大紅燈籠把這夜色拉得有些亮, 王氏整個人趴在床上, 額頭上還不住冒著細密的汗珠,午間的時候她被人執了家法,整整三十板子, 雖然行刑的人礙著她的身份留了手, 但也差點要了她的命。

全身上下, 她沒有一處地方是不疼的。

尤其是屁股往下,更像是廢了一樣, 要不是那處還有著錐心一般的疼, 王氏都以為自己也跟陸重淵一樣, 成了不良於行的殘廢。

王氏這個姿勢趴得有些久了, 她想重新換個姿勢,緩解緩解已經趴麻了的身子,但剛剛動彈,那股子疼勁就從頭到腳蔓延開來。

她只能重新躺了回去,嘴裏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

外頭有人聽到聲響, 忙打了簾子進來, 是她的貼身大丫鬟春柳——

春柳手裏拿著一個白瓷湯碗, 裏頭還盛著冒著熱氣的藥,眼見王氏這般也忍不住冒起了眼淚,一邊把手裏的湯碗放下,一邊替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夫人, 您還好嗎?”

這話就是廢話。

王氏連答都不想答, 她現在緊咬著牙關抵抗著那股子錐心之疼,能好到哪裏去?從小到大,她就沒受過這樣的屈辱,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斥罵也就算了,還被人拉過去執了家法,可她能怪誰?

怪李氏,怪那個老虔婆?

還是怪自己鐵面無私的夫君和兒子?

李氏,正院裏的老虔婆,她自然是恨、是怪,是怨,她甚至恨不得紮個小人把這兩人給紮死!

但她的夫君,她的兒子,除了怨怪之外,還有一絲從未有過的失望和心痛。

這是她最為親近的兩個人啊,竟然一點都不幫她,就眼睜睜看著她受辱!眼裏冒起了淚花,紅唇也咬得死緊,好一會,她才啞著聲音說道:“我剛才讓你們去請世子,他怎麽說?”

“世子他”

春柳低著頭,不敢看王氏,聲音也很猶豫,“他說還有事,請您好生歇息,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王氏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只是閉起了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開口,嗓音很輕的說道:“他還在怪我,怪我當初做了那樣的選擇,可我是為了他好!”

她像是突然受了什麽刺激,情緒都變得激動起來,攥著拳頭咬著牙,嘶聲說道:“永安王夫婦因謀反被誅殺,她就是罪臣之女,縱然天家寬厚留住了她一條命,但誰知道留下她會不會有什麽禍害!”

“無咎在朝中好不容易才得了天家的信任,難不成要為了這個女人斷送前程不成?!”

“他”

王氏心裏又悲又痛,“他怎麽就不懂我的苦心呢!”

主子們的事,春柳不敢接,她只能輕聲安撫道:“夫人,您也別多想,世子爺剛回來肯定有事務要忙,等忙好,他就會過來看您了”一邊說著話,一邊拿手輕輕撫著王氏的背,平息著她的怒火。

等人因為激動而不住起伏的身體變得平靜下來,才又補充道:“再說,母子哪有隔夜的仇,我看世子爺從未提起那位,恐怕心裏也是放下了。”

王氏聞言卻沒有開口,反而神色都變得陰沉了起來。

她是陸承策的母親,自然要比別人更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心她這個兒子的確沒有怎麽提起過那個女人,甚至連怎麽處置她身邊的丫鬟都沒怎麽管,但這半年裏,他鮮少回家,不是宿在外頭,就是以去外辦公差的名義,一去就是幾個月。

回來了也只是請個安換一身衣服,有時候連半天都待不住。

他哪裏是放下了?

他根本就是從未放下過!

只要他還記得那個女人,他們母子就不可能和好,王氏緊咬著唇,低聲罵道:“都是那個女人,活著讓府裏不安生,死了還要破壞我們母子的情意,真是”她伸手重重拍了一下被褥,又牽扯到了身上的傷痛,“哎唷”一聲又倒了回去。

春柳見她這般也不敢再說什麽,只能盡職盡責的撫著她的背。

“要是”

王氏想到當日陸修遠和她說得那番話,“陛下有意給無咎賜婚”,她心下一動,要是無咎有了新的妻子,和她朝夕相處下來,或許就不會再記得那個女人了,自然,他們母子也就能得以緩解了而此時陸承策的房間。

陸修遠和陸承策對坐著,兩人都不是好酒之人,這會桌子上也就擺著兩盞茶。

他們父子聚在一起說得自然是公事,這會陸修遠抿了口茶,問道:“淮陰府的事都解決了?”

陸承策手握著茶盞,低著頭,聲線冷清,“嗯,解決了。”

他向來都是這樣的性子,無論是面對家人還是外人,都是一樣的冷靜鎮定、不苟言笑,也是因為他這一副性子,天家才會如此中用他,十六讓他進入錦衣衛,成為陸百戶,僅一年便升為千戶,如今不過二十,就已經升任為正三品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