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永不墮落的杠精

這一夜無風無雨,連夏季常有的蟬鳴,都像是避諱著什麽一樣,沒發出半點響動。

第二日清晨,園子在此起彼伏的鳥叫聲中艱難的恢復了意識,眼皮間像是粘著厚重的膠水層,身上所有的大關節都如同戴上沉甸甸的鐐銬,黏稠的霧氣如同一條大蛇,壓的她一時之間都沒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園子做過十幾年的人,人生病,從來不會有這麽具象的感覺。

這也不像是安無,據她所知,神明生病一般都說是“被刺傷了”,字面意思理解該是切膚刺痛,而現在……

園子眼角蜇疼,稍微動上一動,只覺得自己好像躺在一座泥潭裏,渾身上下非常重,並且越來越重,壓迫到最後,關節的縫隙裏又生出股碾壓似的疼痛。

有那麽一瞬間,鈴木園子以為自己肯定疼哭了,等那陣子鈍痛過去,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剛才根本就沒能發出聲音。

因為動一下都難,園子捂著被子無聲無息的哭了一早,連紙門推拉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麻倉葉王拉開被子的時候,見到的是一張比他想象中更加狼狽的臉。

她的整張臉被眼淚糊的亂七八糟,沾濕了的鬢發黏糊糊的貼在臉頰上,淚水溢出的間隙裏,能看到一道道虛妄的黑氣正糾纏著她的眼珠。

刨掉這些浮於表面的東西,她委屈哼唧的神態到算得上一如既往。

少女蜷在被子裏,明明哭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喘不過氣來了,但每一寸肌肉依舊崩的緊緊的,好像僅僅是因為抽氣收縮一下鼻翼的力道,都能帶來不可忍受的疼痛。

仔細聽了半天,好不容易在細小哭嗝的間隙裏,聽清了她含在嘴裏的短詞是疼。

這是委屈的狠了呀……

葉王不為所動的壓好了被面上的褶皺,耐心的掏出手絹吸掉了被褥上沾染的眼淚,末了才緩緩擡手,輕柔的摸了摸她的眼瞼,像是毫無察覺一樣輕聲的問:“怎麽了?”

園子眼睛裏積著一包一包的眼淚,眨出去了又有新的湧出來,沒兩秒鐘枕邊又濕了一層,努力了半天,愣是沒看清眼前這張臉上的神情,只是朦朧間察覺到似乎有人在安慰她,積攢了一上午的委屈登時找到了發泄的路口,嗚咽一聲後哭的更慘了。

“疼,”她抽抽了好幾下:“好疼啊……”

眼珠深處湧動的黑氣蠕蟲一般的運動著,園子的指尖也帶著異樣晦澀的氣場,原本他是想擡手想抓下人家袖子的,結果太疼,半道上又把手縮了回來。

下一秒,溫熱的手掌附上她冰涼發抖的手背。

園子聽到有人輕聲問:“哪裏疼?”

那人等不到回答,又低下頭來,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廓——那力道對現在的她來說又疼又癢——蹭完之後不顧她哭的更厲害,還要強人所難。

“說說看,到底是哪裏疼?”

園子新說我都喘不過氣了你還讓我說話,想擡手把頸邊那張臉打開又沒力氣,最後把嗚咽的聲音全都吞在鼻子裏,只顧著哭疼。

似醒非醒的哭到最後,園子感覺到有人正慢慢懷抱上來,雖然力度不是很合她心意,不過安慰感夠了。

迷糊中,園子聽到有人在她耳邊不厭其煩的說“不疼”,“不疼”,到了最後,好像又變成了“聽話”“聽話”。

傍晚,麻倉葉王收攏了山居附近結界處望風的紙人,轉去後院看她。

鈴木園子像是哭累了,還保持著早晨的姿勢蜷在被子裏,指尖時而抽搐兩下,像是整個人都被淚水泡的更軟了些,眼角還是紅的。

葉王盤腿坐下,指尖點過她眼角的粉紅色,使勁蹭了蹭,滿不在乎她的連綿不斷的哼唧聲,慢條斯理的撩起她的眼皮。

接著便神色一肅。

那層蠕蟲一般湧動的黑線不止沒能深入,他磨蹭著少女眼角的力道不由變的更重,一天下來,黑色似乎還變淺了點。

麻倉葉王皺著眉頭掀開了被子,並不溫柔的扯斷了少女的腰帶,拉開衣服後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越打量神色越壓抑:神明患上安無,身上便會產生淤青似的痕跡,刻意汙染之下遍布全身都有可能。

但是她渾身上下,居然白皙柔軟如常。

——他的手法不會有錯,她的眼瞳中也確實出現了黑線,怎麽可能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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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接受信眾祈禱,信眾的心思良莠不齊,神明的靈體也會隨之變得駁雜,一有觸動,最容易動搖墮落。

所謂的瘴氣結晶,為的就是引動神明內心潛藏的惡意,無聲無息間使祂墮落,然而園子……

園子她內心一點惡念都莫得。

往壞裏說的那些惡意——嫉妒貪婪求不得——鈴木大小姐的生長環境,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生存的土壤,對一生之敵工藤新一那等級別的存在,也不過是逢年過節求神拜佛的時候,暗搓搓希望他能早日聰明絕頂,變作一個斑駁的禿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