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王文廣一驚,本來還要再細問,但看到旁邊的孩子們和張媽,就換了話題,“建民建國,爸爸今天不忙,要不要中午和爸爸一起吃飯啊?”

建民和建國把頭從粥碗裏擡起來,大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異口同聲的說道,“好!”

中午,王文廣早早去了食堂,打了兩份燒黃魚,兩份燒肉,兩份炒青菜和幾盒飯,一路疾走回到辦公室,掂了一下暖水瓶沒有熱水了,提起來就要走,被眼疾手快的秘書小陳搶過去了。

王文廣拿起一份報紙才翻了兩頁,趙珍珍領著建民建國進來了。

吃過飯後,建民建國自己走著去學校了,王文廣給妻子泡了一杯茶,微笑著說道,“珍珍啊,你今天早上說總做噩夢,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

趙珍珍抿了一口茶沒說話,有些警惕的看向門外。

王文廣立即提高了聲音喊道。”小陳!”

最多數秒,陳秘書從走廊裏走進來了,笑容滿面的說道,“王校長,什麽事兒啊?”

王文廣笑著說道,“沒什麽事兒,你還沒吃午飯吧,快去吧!”

陳秘書走後,趙珍珍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並從裏面鎖上了,王文廣笑著說道,“大白天的鎖門,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兩口子要幹什麽呢!”

趙珍珍在臨窗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

王文廣此刻脫了外面的中山裝,身上是一件半舊的白襯衫,這衣服是趙珍親手做的,考慮到丈夫貼身穿著,用了特別細密的司林布,又因為穿了一段時間,布料更加柔軟輕薄,所以,透過衣服,能清楚地看出來他上身結實的肌肉形狀。

他感受到妻子打量的目光,邁著大長腿走過來,拍了拍妻子的肩頭說道,“珍珍,你說吧,到底怎麽了?”

趙珍珍嘆了口氣說道,“我最近老是做一個一模一樣的噩夢!”

王文廣很少看到她這麽憂心忡忡的模樣,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妻子消瘦的臉頰,繼續追問,“什麽噩夢讓你這麽煩惱?”

趙珍珍沒立即回答他,反而問道,“文廣,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有一個大學同學被劃成了右派,這都五六年了吧,不知道他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王文廣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格外凝重。

妻子說的這個人叫鄧家平,是他留洋時期的同班同學,因為是同鄉兩個人關系還不錯,和王文廣的穩重內斂不同,鄧家平是個有才華,經常口若懸河的熱血青年,他放棄了在國外繼續深造的機會,來到國內京城一家大學執教。

大概是年輕氣盛,說話難免會有紕漏,被人抓了小辮子,打成右派就被下放到了農場勞動,鄧家平出身富商之家根本吃不了這個苦,日子過得就很艱難,王文廣還趁著出差順路,偷偷去探望過他幾次。

昔日風流倜儻的副教授,已經被折磨的不像人樣子了。

也是時運不濟,那幾年是最困難的時期,發生了大面積的饑荒,很多老百姓都在挨餓,農場的口糧本來就少,很多犯人長期吃不飽肚子,面如菜色如同餓殍一般。王文廣最後一次探望鄧家平,是在大前年,那時候饑荒情況已經得到了緩解,他提了滿滿一兜子的食品趕到農場,卻被告之鄧家平已經在一個月前畏罪自殺了!

但王文廣知道,他不是畏罪自殺,他是心早就死了。

當時這件事兒對王文廣的內心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之前他也是在崇尚言論自由的,但從那之後,他開始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了。

如今隨著時間的推移,鄧家平的事情也逐漸淡忘了。

趙珍珍同樣面色凝重的說道,“文廣,最近的時局咱們都知道,說不定這天。真要變了,我做的噩夢和這個有關系,我夢見你被人寫了大字報,批評你身為校長生活奢侈,作風腐敗,是典型的資產階級作風!而且,因為你留過洋,還有人推測你是潛伏在學校裏的敵特分子!”

此話一出,王文廣一臉震驚的看著她。

趙珍珍說的是噩夢,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就像是會發生的事實!昨天他才從何校長那裏得知,有的地方已經開始有行動了,批判的方式就是匿名的大字報!

一時之間,王文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趙珍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文廣,以前劉主席常跟我說過一句話,先發制人,後發受制於人,咱們可不能中了小人的陷害,為了咱們家,為了咱們的四個孩子,也得早早做好準備!”

王文廣點點頭,說道,“好!明天正好開校務會議,正好是個合適的機會,我會在會上申請搬出專家樓,把房子讓給更需要的人!”

趙珍珍笑著點了點頭。

王文廣此刻看著妻子感慨萬分。

當初他娶她的時候,曾經豪情萬丈的承諾,他會讓她過上最好,最幸福的生活,但現在回首看看,這一段婚姻妻子的付出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他其實他付出甚少,收獲的卻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