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2頁)

說著,踱步到青姈跟前,一副幸災樂禍看戲的模樣。

青姈淡然擡眉,雙眸如水,聲音沉靜。

“陳姑娘有此善心最好,我縱用不上,街頭乞兒挨餓受凍,拿出去也能救兩條性命。若還想施舍行善,也可送到京城承恩寺的養濟院,裏頭都是孤寡貧寒之人,定會感沐恩德。”

陳未霜養尊處優、皇親貴胄,哪會去那種地方。也就謝青姈這種商戶出身的,黑心做生意良心不安,才會往那兒送銀錢。

這樣想著,她不屑地哼了聲。

青姈哂笑。

陳家仗著貴妃之勢,為恭王結交黨羽,宮內宮外開銷極大,暗裏搜刮民脂民膏、侵占良田財產,青姈聽到過好些風聲。她沒拿這事刺過陳未霜,對方又何必跑來說風涼話?遂淡聲道:“若舍不得,就不必貪嘴上便宜了。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不送。”

“這寒磣地方,我也不屑待。”

陳未霜嗤笑著,意猶未盡,瞧見青姈跟前的火爐湯鍋後心思微動,臨走前故意使壞,拿膝蓋撞向陶鍋。那鍋哪受得住這力道,哐啷一聲便翻倒下來,青姈嚇得往後跳開,低頭就見滿鍋熱水潑灑在地,瓠瓜摔落,陶鍋滾向檐外,徑直撞倒矮凳。

青姈一聲驚呼,伸手去搶上面的香珠手釧。

手釧卻已被撞飛,啪的一聲摔在檐下石板,那陶鍋砸上去,哐當碎成兩半。

青姈猛跳的心臟也似在那瞬間哢嚓輕響。

她跳下台階,迅速扒開陶鍋,香珠手釧被燙得臟汙,已砸壞了兩粒。

那香珠都是母親摩挲過無數遍的,佛前誦經為她求福。

就這麽被無端生事的陳未霜毀了兩粒。

一股怒火騰地湧入腦海,青姈大怒,一手拾起手釧,一手從台階上抄起夾炭的鐵鉗,不管不顧地往陳未霜身上砸過去。

那位腰上被鐵鉗掃中,悶疼入骨,陳未霜驚叫呼痛,沉了臉才想算賬,鐵鉗又砸了過來。她驚恐躲閃,眼見青姈雙目赤紅瘋虎似的,手裏還有兇器,她身邊只有嬌養的丫鬟,哪還敢逗留,拔腿就往外跑。

周圍丫鬟也沒見過這陣仗,跟著主子只管逃。

青姈拎著鐵鉗追出去,看她們跑得老遠,盛怒之下直接摔出鐵鉗便砸過去。落在最後的是揭鍋蓋那丫鬟,被鐵鉗砸中膝彎也不敢回頭,瘸著腿抱頭鼠竄。

青姈的力氣仿佛也在鐵鉗摔出後抽離。

她擡起微微顫抖的手掌,看著那兩粒碎了的香珠,握緊的指甲幾乎掐到肉裏。

人善被人欺,無權無勢也被欺,這筆賬她記著!

……

戴庭安處理完事情回來,沒碰上狼狽逃竄的陳未霜,只看到青姈站在那裏。

冬日天晴,陽光還算溫暖,她沒罩披風,獨自站在院墻旁邊,青絲堆在頭頂,身影纖秀修長,卻也格外單薄。他故意放重腳步,她聽見動靜看過來,瞥了他一眼,迅速別過身去,一聲兒沒出就讓在道旁。

那一瞥,戴庭安看得明白,她的眼眶泛紅,眼底有水霧朦朧。

他有點疑惑地打量,青姈索性踏過草叢到角落裏蹲著,背對著他。

戴庭安愣住了。

明明是想蹭他的隊伍往返京城,禮數也周全客氣,方才看他的眼神裏怎麽卻有恨惱?他在沙場殺敵無數,回京城後亦不掩陰鷙狠厲,卻從不欺辱無辜婦孺。擰眉稍加回思,想起臨出門前碰見時她臉上花貓似的,隨口調侃了一句。

難道就是那句惹的禍?

他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她的生父戰死沙場,養父盡忠職守卻遭人構陷身亡,累得她孤身落難,好好的官家千金淪落到要靠雙手生火做飯,本就受盡委屈,還被人拿來調侃取笑,或許真戳到了痛處。

他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勸也不是。

端著滿身清冷駐足片刻,見青姈獨自蹲在墻角悶聲不語,戴庭安終是擡步走了過去。

積雪被踩得吱呀作響,青姈捏緊香珠手釧,盯著積雪努力平復情緒。聽見那腳步聲,她拿余光瞥了一眼,看到一角墨青的披風晃了晃,隨後,戴庭安那雙墨色的靴子停在兩步外,他蹲身看著她,指尖挑著個小小的錦袋。

“之前是我唐突。”他的聲音分明僵硬,將那錦袋往前遞了遞。

青姈紅著眼圈詫然看他。

戴庭安眉目冷峻,有點尷尬地垂眼,解釋道:“最後半袋蜜餞,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