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這話口無遮攔,非但青姈,就連同行兩位官員都露詫色。

戴庭安眉目微沉,“陳姑娘。”

陳未霜笑睇著他,“表哥別介意,我說笑呢。不過這謝青姈是個天煞孤星,逮誰克誰,你得——”剩下的話生生她咽回了喉嚨,因她看到戴庭安面色冷凝,目露寒光,鋒刃似的戳過來,令她險些打個寒噤,趕緊閉嘴。

“她是我朋友。”

她聽見戴庭安如是說。

陳未霜愣住,看他神情不是說笑,沒敢戳再老虎鼻子。

戴庭安又道:“我有公事,你先回。”

“那、那我先走了。”陳未霜碰了一鼻子灰,知道戴庭安的心腸有多硬,沒敢再胡鬧,只悻悻地道:“我住在刺史府上,表哥若有空,可來做客。”說罷,盈盈施禮道別,走到門口還不忘回望兩眼。

側廳重歸安靜,青姈捏著袖子,目光落在戴庭安的背影。

她沒料到戴庭安會出言解圍,但他說她是朋友。

哪怕明知這話是敷衍陳未霜,出於戴庭安對武將遺孤的憐憫,青姈心裏仍覺得暖和。

……

後院裏,蔡府的宴席正熱鬧,男客女眷隔水而坐,都是宿州城有頭臉的人物。

蔡隱欣賞美人戲裝,興致陶然,喝得半醉不醉。

聽見有人造訪時直呼名諱,他不悅皺眉,“何人如此囂張,瞧瞧是什麽東西。”

小廝應命掀開木匣,只瞧了一眼便嚇得怪叫出聲,碰見滾燙的火炭般迅速丟開。那木匣摔落在地,滾出十截血淋淋的手指,觸目驚心。

滿座皆驚,甚至有侍宴丫鬟驚叫出聲。

蔡隱的臉色登時變了。

他仗著肅王的勢力在宿州這麽些年,從沒被如此挑釁過。酒意催動怒火,蔡隱當眾丟了臉,憋著滿腔怒氣拍案而起,帶了成群的奴仆直奔府門,還沒到門口便高聲道:“是誰來生事?給老子滾出來!”

怒喝之間,穿著整齊褐衣的豪奴便圍向側廳。

戴庭安眉目冷沉,負手站在廳門外。

那位面容方闊、沉穩端凝的男子率先開口,沉聲道:“刑部主事,李時。”

隨後是短須長臉、面相頗兇的那位,“禦史宗懋。”

“刑部郎中,戴庭安。”

最後這個名字報出來,蔡隱囂張的氣勢微微凝固。他去京城的次數不少,又跟肅王府往來密切,當然聽過戴庭安的名聲,此人行事乖張,心狠手辣,觸動陰鷙脾氣時連王侯公府的面子也不賣,令人忌憚。

且刑部和禦史台一起來,未必是小事。

蔡隱勉強壓住怒氣,“原來是幾位大人,裏面請。”

戴庭安沒理會。

旁邊李時看不慣他這豪強惡霸般的做派,沉著臉道:“這趟繞道尊府,是有些話詢問趙管家,還請蔡大人行個方便將他交出來。我等問清楚了,自會交還。”

趙管家是心腹,幫著辦過不少大事,蔡隱哪肯輕易推出來,當即找借口推辭。

戴庭安也不廢話,掏出張文書。

那文書是刑部出的,也蓋了梁相的大印。

蔡隱心中暗驚,目光從文書挪向戴庭安的臉。那位神情冷厲,蹀躞懸著的上不是侯府貴公子的玉佩,而是悍厲小將的短劍,他想起那帶血的見面禮,總算明白這人今日不會善罷甘休。

那柄沙場上飲血的刀刃,沒誰敢去舔。

蔡隱自忖情形未明,不敢拒捕生事,盛怒而來的氣焰漸漸委頓,終是暫將趙管家交了出去。等戴庭安等人一走,蔡隱立馬回書房修書給肅王探問詳情,又派家奴暗裏尾隨盯梢,免得管家被帶出宿州,累及大事。

戴庭安倒不急著回京,吩咐到驛館安頓。

驛館在刺史府隔壁,方便文書傳遞和往來官員留宿。

青姈原沒資格入住,有戴庭安安排,倒得了套招待官員女眷的客房。因冬日客少,原本能住十來人的小院裏就她和竇姨媽住,頗為寬敞。屋內桌椅整潔,錦褥繡榻,靠墻的長案上還有一瓶新折的梅花,錦帳柔暖,博山爐上熏著淡淡香氣。

屏風擋住的小門通向單獨的浴房,隱蔽又溫暖,於青姈而言暌違太久。

青姈甚喜,讓夥計送了兩桶熱水來。

等竇姨媽洗去滿身風塵,另換香湯,輪到青姈進去。

浴湯溫暖柔滑,混著茉莉花的味道,沒過白如細瓷的腰腿胸肩,只剩腦袋露在外面。

青姈闔眼靠在桶沿,舒了口氣。

滿身的疲憊勞累暫時被驅出腦海,筋骨都慢慢酥軟起來,是許久不曾有過的舒適。

落難後雞飛狗跳、心力交瘁,青姈滿腦子所想的是該如何活下去,如何擺開周遭的虎狼。如今,總算窺到穿透雲翳的一道亮光。

戴庭安雖心狠手辣,陰鷙冷厲,卻仍如她所料的,肯對武將和清正重臣的遺孤稍加照拂。這份照拂足夠她設法求庇護安身,只要他別再如前世般重傷臥病,一切就都有轉圜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