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2頁)
燈籠光芒昏黃,少女斂手站暫那裏,墨緞般的青絲披散在肩頭,飄若神仙。她生得貌美嬌麗、氣度沉靜,從京城一路尾隨故意與他同行,會用陷阱拿下圖謀不軌的賊人,她還直言不諱地想求他的庇護,深夜來訪。
戴庭安不由想起剛見面時,她站在蕭寒暮色的模樣。
若是無辜,則無需過分提防,若是狐狸,也不會此刻就露出尾巴。
他闔上窗扇,“你留點神照應,別真叫她出事。但不必答應。”
魏鳴躬身應命,出門回絕。
青姈面露失望之色,蔫蔫的同他道了聲謝,仍回住處。
這結果其實在意料之中。
戴庭安藏身在控防嚴密的京師重地,擺出懶散又離經叛道的姿態掩人耳目,暗裏翻雲覆雨,最要緊的便是行事謹慎。元和帝篡奪皇位、執掌天下,皇城司的眼線遍布四方,都沒察覺當年“死於烈火”的皇太孫就在眼皮底下,足可見其周密。
前世若不是他重傷臥床,恐怕也不至於給戴家招致滅頂之災,落入泥潭。
青姈原也沒指望他輕易松口。
能借此事讓戴庭安知道有她這麽個求庇護的人,已很好了。
……
翌日清晨青姈被竇姨媽搖醒,屋裏還暗沉沉的。
昨晚鬧到半夜,她提心吊膽的沒睡好,這會兒仍困得很,全身乏力,恨不得賴在被窩裏睡一天懶覺。可竇姨媽說了,隔壁樓已經有了動靜,恐怕戴庭安用完飯會早早啟程,她們不能落下。
青姈有任務在身,只好強撐著爬起來。
偶遇了還得矜持,她不能平白無故地往戴庭安跟前湊,得抓著早晚的機會混臉熟。
客棧裏有清粥小菜,倒還算可口,青姈吃完飯,聽竇姨媽說外面下了厚雪,翻出件保暖的羽緞披風罩著,便迅速下樓。這披風是去年落在竇姨媽家裏的,緞面質地極好,繡著蜜蠟色的折枝梅花,就是帽兜過於寬大,她不太愛穿,沒想到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外頭已有牽馬的動靜傳來。
青姈下去時車夫還在那兒套馬車,她只得在旁等。
雪不知是何時下起來的,已積了半寸厚,天空灰蒙昏霾,雪片靜靜落下來融在臉頰耳側,化成冰涼的水珠。她怕冷,懷裏的暖手爐照顧不到頭臉,只好將帽兜拿起戴著。那帽兜裁得寬大,幾乎要罩住眼睛。
青姈無奈地拿手撐住,偷瞄門口。
很快就有一雙黑靴邁入視線,青姈擡眼,正巧撞上戴庭安的視線。
沙場歷練過的侯府公子,雖擺著散漫姿態,氣度仍貴重卓然。他穿著貂裘,油光黑亮的風毛圍在肩上,顯得身姿魁偉端凝,玉冠之下眉目清雋深邃,若不是陰鷙名聲和狠厲手段,乍一眼看著著實姿儀瑰秀、器識過人。
青姈觸到他瞥來的目光,屈膝垂首為禮。
“見過戴將軍。”
這動作出乎戴庭安所料,他原打算登車啟程,聞言腳步一頓,恰看到她行禮時寬大的帽兜往下滑了滑,將眉眼全都罩住,只露出紅潤的唇、秀氣的腮頜和那段玉潤纖美的脖頸。
雪地風寒,天光朦朧,她披著折枝梅花徐徐施禮,卻因那寬大的帽兜而滑稽可愛。
戴庭安唇角微動,道:“你認得我?”
“在京城時曾遠遠見過。”
青姈扶好了帽兜,眼底有些丟臉後的懊惱。她以前其實沒見過戴庭安,這人離經叛道,不太愛去聚會遊宴,她沒機會碰見,是前世嫁進靖遠侯府沖喜後才認識的。但這事無從查證,她隨口胡謅,沒人能識破。
戴庭安將她審視兩眼,又問:“尊府是哪家?”
“家父姓陳,諱文毅。”
這名字報出來,戴庭安目光微凝。
陳文毅三個字對戴庭安來說並不陌生。
他這回之所以跑出京城辦案,算起來也跟這事有些關系。堂堂一位三品大員被擼了官帽,雖說陳文毅在朝中根基尚淺,沒攪出太大的風波,刑部卻也為此費了許多精神。戴庭安沒參與此案的審理,卻借職務之便翻過他的卷宗,裏面貓膩不少。
神仙鬥法時的犧牲品,他暫時不好摻和。
但他記得陳文毅的底子,憑著實打實的政績提拔上來,有能耐也有品行,可惜精力撲在公務,沒怎麽教養好兒子,養了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後來娶的繼室帶著個女兒,聽說跟顧家四姑娘和梁相的女兒齊名,原來竟是眼前這姑娘。
戴庭安不由多打量兩眼。
青姈安分站在那裏,不閃不避,等竇姨媽拿著包袱下來,才朝戴庭安欠身,而後登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