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頁)

馮夫人當即應了,安排在客房裏。

安排妥當後,不免舊話重提,說家裏空著的屋子不少,青姈該搬過來住,好彼此照應——馮震官居五品,俸祿不薄,馮夫人早先跟著青姈的母親做過生意,家裏確實寬裕。陳家落難之處,還出手幫過忙。

但青姈哪能答應?

若陳紹夫婦上進自立、通情達理些,憑兩家的交情自可搬來同住。

可惜世間的事總是不如意的居多。

陳紹跟白氏巴不得有人養著,能讓他們如從前般養尊處優,青姈豈能連累馮家?

窗下水仙新綠,茶香裊裊,青姈穿著身素凈的蔥白復襦,跟馮元娥坐在一處,慢慢吃新買來的熱乎糕點。

聽馮夫人殷勤邀請,好友頻頻勸說,青姈也只能淡淡苦笑,推辭道:“搬過來還是不妥,夫人能幫我照拂徐嬤嬤,已是幫大忙了。”

她年少懂事,馮夫人忍不住嘆氣。

兩個女孩兒是她看著一起長大的,可惜青姈命苦,先喪父後喪母,沒了繼父護著,還攤上那麽一對挾恩圖報好吃懶做的繼兄嫂,跟討債鬼似的。世事磋磨,吃苦的孩子早當家,看她的行事氣質,已比馮元娥沉靜隱忍得多。

小時候那樣嬌憨頑皮,笑起來眉眼彎彎,盛著春光似的柔軟溫暖,這半年都沒見她笑。

馮夫人心疼得要命,卻又拗不過她,唯有盡己所能照顧好徐嬤嬤,讓青姈沒後顧之憂。

青姈感激謝過,安頓了這件事,便放心地驅車出城。

她要等一個人,等一場偶遇。

無力庇護的銀錢與美貌,那就是堆在狼群跟前的肉,她與其被這張臉連累,倒不如設法找個庇護,還能給母親和繼父討個公道。

……

從京城到宿州,馬車朝行夕宿,一般都走四五日。

青姈按著前兩日探聽好的消息,早些出了城門,而後吩咐車夫在官道上慢慢走。

竇姨媽出城前買了熱乎的糖炒栗子,吃起來甜香軟糯。

青姈懷裏抱著暖手爐,邊看風景磕零嘴,邊留意周遭的行人。馬車慢悠悠地走到後晌,寬闊蜿蜒的官道上果真來了她期待的那群行客——打頭兩輛青帷馬車,後面七匹駿馬隨行,車簾嚴絲合縫,看不到裏面人的真容,但領頭那男人卻很熟悉。

是戴庭安的長隨魏鳴。

這人是戴庭安身邊最鋒銳的一把劍。

青姈嫁給戴庭安後,曾見過他殺人,寸許的利刃藏在袖中,揮過脖頸時幹凈利落,眉頭都不皺一下。後來戴庭安東山再起,領兵殺回京城時,魏鳴是他的副將,兩人率軍所向披靡,兵法韜略、行軍的膽識皆不遜於名將。

此刻的魏鳴卻只是長隨打扮,青衣磊落,深藏鋒芒。

青姈吩咐車夫落到那隊人的後面,不管他們走得快慢,黏在尾巴跟著走就行。

到傍晚時分,那隊人往客棧裏投宿。

青姈緊跟在後面停穩,趕緊同竇姨媽挽著包袱下了車。

魏鳴他們才剛翻身下馬,招呼馬車裏的人出來。先鉆出來的是個短須男子,背有點駝,但目藏精光,細長的臉緊繃,頗有點兇相。另一位則面容方闊,姿態沉穩,站在客棧門口等尚未出來的戴庭安。

仲冬暮色裏陰霾漫卷,吹動枯凋的樹杈。

青姈不自覺地駐足,瞥向前面那輛馬車。

車簾挑起,先探出了男人的手,五指修長幹凈,指節細瘦均勻,很好看。而後露出袖口,檀色錦緞上繡著細密繁復的暗紋,他躬身走出來,沒睡醒似的打個哈欠,姿態散漫,屈著的長腿伸出來輕易探到地面,站穩後伸了個懶腰。

蟹青錦繡圓領長袍襯得他身姿頎長,如玉山峨峨,豐裁峻整。

只是臉上神情淡漠,泓邃的雙眸幽若寒潭,深不見底。

是戴庭安,她那位陰鷙手狠卻雄心深藏的前夫。此刻他卻拎著個錦帶,將最後一粒蜜餞送入嘴裏,慢慢打量四周,一副懶散模樣。

——這位長在沙場、手上染血無數的皇太孫,他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