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其實這段日子大家都很忙,歲行雲尤甚。

她一面要協助司金枝、連城擬定募兵、練兵的相關計劃,又在幫著葉冉坐鎮的屏城軍尉府完善建制構想,蠟燭兩頭燒,腦子都快擰幹,在許多細枝末節的事上便未多費神。

歲行雲在最開始就知,是飛星主動要求與衛令悅假做夫婦,以此助衛令悅隨李恪昭治理一方,避免突兀出現女子為官引發亂象。

至於飛星為何會主動站出來頂這虛名,歲行雲雖有疑惑,但從未多嘴。

可當飛星忽然變成了“衛朔望”,她便再忍不住了。

是夜,歲行雲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最終忍不住伸手越過當中那條“劃界”的被子,拍了拍可憐的枕邊人。

“不是說他倆只是暫且假做夫妻麽?怎的飛星卻姓衛了呢?這是假的做成真,入贅了?”

本就在煎熬中極力克制的李恪昭深吸一口氣,側身背對她,沉聲答道:“假的。他總想不好該姓什麽,今日腦門一拍就決定姓衛。”

由於初初接手屏城事務,這些天來李恪昭極度忙碌,每日要見許多人,說許多話,故而在私下小事上越發懶得開口。

這也就是問話的人是歲行雲,若換了旁人,他一個冷眼就打發了。

他答得不清不楚,歲行雲不大滿意,又追問:“誒,你說,飛星他主動要求與悅姐做這戲,究竟是一門心思為你這主公分憂,還是有什麽‘嘿嘿嘿’的小心思?”

當年在儀梁時,飛星曾在小食肆與衛令悅偶遇,幫未隨身帶碎錢的衛令悅付過賬。後來衛令悅在聽香居賭棋局贏了錢,還讓歲行雲帶了“分紅”給飛星做謝禮。

歲行雲忽地壞笑出聲。

不得了,她似乎親自見證了名將衛朔望青澀年少時情竇初開的機緣?

聽她那怪裏怪氣的說法與突如其來的壞笑聲,李恪昭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麽,便也在黑暗中輕輕彎起了唇。

但他說出口的話卻冷靜殘酷,將歲行雲的遐想撕得粉碎:“無關風月。募兵令將出,他得有個正經姓名,否則難以服眾。”

飛星原是奴籍出身,還是宜陽君公仲廉府中的家生奴。

如今既頂著屏城郡副丞的官銜,又掛帥統兵準備攻打積玉鎮,身份格外惹眼,過往的出身痕跡必須盡可能淡化,甚至抹去,否則很多人會因出身問題不服他。

當世風氣品評一個人是否配位,總會先考慮其出身門第,能力倒成其次。

這個真相讓歲行雲略感失望,不過轉念一想便能理解了。

若非遇見李恪昭這位與眾不同的主公,飛星此時還是宜陽君府中的少年奴。

如今他最心心念念地無非就是“建功立業、活出人樣”,風花雪月對他來說還是太飄渺了。

歲行雲單手反枕在腦後,望著黑暗中的床帳頂,不滿輕哼:“又多討厭這破世道一點了。英雄不問出處的道理都不懂。”

李恪昭沒搭理她,她便伸出右腿跨過“邊界”,以腳輕砸他的小腿。“你為何給他起名‘衛朔望’啊?”

“隨便想的。”李恪昭往外挪了挪,喃聲敷衍。

歲行雲“呿”了一聲,側身過去拿手指戳著他的肩胛笑道:“你哄鬼呢?若真‘隨便’,那怎不直接叫‘衛飛星’就好?”

被她動手動腳招惹半晌,李恪昭忍無可忍,翻身踢開兩人之間那條做“邊界”的被子,並將她卷到自己被中,緊擁入懷。

“呃,我只是想與你說說話,沒要做什麽的。”歲行雲賠著笑試圖逃走,卻被鉗得更緊。

李恪昭道:“除了衛朔望,我今日還順道賞了明秀姓葉。你猜這是為何?”

這話牛頭不對馬嘴的,卻讓歲行雲驚訝到忘記掙紮。“是為、為何?”

大家都知,葉冉一直不肯接受明秀,而明秀也似乎放棄,許久不提想要姓葉這件事了。

“你忽然定了明秀姓葉,只怕葉大哥心中不會痛快,要別扭到炸毛吧?”

李恪昭從牙縫中迸出冷笑:“就是要他不痛快。”

混賬葉冉,好端端復核個募兵令,卻莫名其妙當眾說了句:行雲,飛星,瞧瞧這倆名字對得多工整,天造地設似的。

這話傳到李恪昭耳朵裏,那滋味可別提了。

他當然不會讓歲行雲改名,於是必須是飛星改名!至於葉冉那罪魁禍首……

“他無非就仗著我如今不會對他動手。呵,葉明秀的葉又不是他上陽葉氏的葉,他管得著麽。”

李恪昭那種大仇得報的語氣,讓歲行雲又想起了當初在儀梁時那個暗地裏蔫兒壞的少年郎。

她笑軟在他懷中,樂不可支道:“都主宰一方了,怎還這麽幼稚?你可還記得自己今年貴庚?哈哈哈哈。”

“夫人教訓的是。”李恪昭沉嗓微喑,沙沙的,帶著笑。

六公子有錯必糾,毫不猶豫就做起“大人”該做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