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得令,福德應了下來,才將禦書房的門關上,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

德豐殿內慕長安警惕地看著四周,她發誓方才自己聽到了孩童的聲音,將自己的雙膝抱得更緊些。德妃一定在怪她,怪她送的那碗藥,怪她不去看最後一眼,娘娘一定是恨死自己了。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慕長安已經嚇到麻木了,頭抵著墻,屋子裏的最後一絲光亮在前頭的兩根蠟燭燒盡之後徹底消失。桌上有油燈,可她不敢去點。

屋子裏有鬼,只是看不見罷了。

禦書房裏,皇帝不許下人點燈,桌上的晚膳也已經涼透了。福德進殿幾次看到的都是皇帝一聲不響地靠在木塌之上,平日裏手裏總是會拿一本書看,今日只是沉默著若有所思。

他命人去德豐殿看了看,送了點吃食,據說謹貴人坐在裏頭不吵也不鬧。這就是個木頭,明明也不算什麽大事,當時跪下求饒說幾句好話,皇帝也不至於如此。

停了幾日的雪在傍晚時分又下起來,一夜未停。

第二日,伴隨著木門打開的嘎吱聲,慕長安從膝蓋中擡起頭,一臉的憔悴,她一夜未眠,心裏已經完全被恐懼擊垮,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起身推開門口的宮人們沖了出去。

“有鬼!有鬼!”她大叫著,沒走幾步又被自己絆倒。

“快去扶主子!”福德被這情形嚇得不輕,宮人們擁過去將慕長安扶起來。

“主子受驚了,送回芳華軒好生照看。”福德命令道,而後又扯過身邊的得力小太監,小聲道“快去請禦醫來,這事別張揚!”

半日過去了,宮裏頭都傳開了,說是芳華軒的謹貴人得罪皇帝,皇帝責罰,貴人被嚇得忽然發了癔症,只縮在床角喊著有鬼,太醫院皆束手無策。

“太醫說是嚇著了,這是心病,只能慢慢治。”福德皺著眉頭向皇帝稟報,袖口擦著額頭的冷汗。

皇帝坐在桌案邊批折子,並未擡頭“沒打沒罵的,她就瘋了?讓太醫治,治不好就都別活了。”

沒打沒罵?這句話就在福德嘴邊,為了小命愣是咽了下去,把一從小未吃過苦的柔弱女子關在新死了人的屋子裏過了一夜,是沒打沒罵,但這比打罵更能嚇唬人。

新派來的宮人們按住了慕長安的雙手,往她嘴裏灌藥。“貴人,您就喝下去吧。您若好不了,我們都得遭殃!”

慕長安眼神空洞,滴水不進,他們把她關在這屋子裏,一直到現在她不見青鸞,不見小嬋,不見小海。皇帝真的殺了他們,他真的殺了他們,因為她,全部都是因為她而死。

不免又想到德妃去的那個夜晚,娘娘知道許家被誅九族之後該是如何的痛不欲生,這種滋味她似乎有些體會到了。皇帝的絕情殘忍,自己的無能為力,這一切都真切地吞噬著一個人的意志,將人活生生逼瘋了。

“主子,賢妃娘娘來看您了。”下人提醒了一句。

她和宋妍已經許久沒有說過話了,冷宮那日之後終於兩人漸行漸遠。她怪慕長安一碗毒藥害死了德妃,而慕長安則怪宋妍將紫心拉下了水一道汙蔑她,辯不清誰才是真正錯了的那一方。

“聽聞你病了,我特意來瞧瞧。”宋妍在宮人面前表現得溫和大度。

而慕長安冷著臉,她知道宋妍是來看笑話的。各自打發了下人出去,賢妃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怎麽,良心有愧,被皇帝關在娘娘的寢殿一夜就受不了了?”

慕長安不言語,宋妍的出現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那碗毒藥,可她偏偏無力反駁,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誰讓你假惺惺,同韓容兒一起謀害了德妃娘娘,還假惺惺日日去拜祭,看得我都惡心。”宋妍站在床邊,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

“你閉嘴!娘娘的死與貴妃無關!”慕長安知道自己有錯,可是她從未勾結過貴妃。

“是紫心自己來找我的,我原本將信將疑可是你那時候那樣心事重重、意圖隱瞞的心虛模樣你讓我如何信你?若是沒有投靠那邊的話,為何總是往貴妃寢宮跑,一呆就是大半天。還不是因為娘娘被禁足之後,你看她沒指望了,轉而投靠向韓容兒嗎?慕長安你可真是夠虛偽的,你就該去死。”

慕長安抹了抹眼淚,擡頭凝視著宋妍質問“你說的都對,那支毒簪子是你給我的,你說你為了德妃報仇,致我於死地我無話可說,只殺我一人便可,為何要把慕家拉下水?”

宋妍姿態端莊地站立著,“我何時將慕家拉下過水?我自始至終都未提你慕家一句不好。”

慕長安笑了“禦書房裏,皇帝面前,你說,簪子裏的毒藥是我進宮時一並帶進來的。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德妃報仇,說得多冠冕堂皇,活生生把我打成背叛了德妃投靠貴妃的叛徒,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你當我真的蠢得不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