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既然皇帝這麽說了,她心裏篤定這是沒有轉圜余地了。“那,若是德妃已經身懷有孕,皇上能不能看在您未出世的皇子份上,饒了娘娘的母親和幼妹。”

“哦,德妃有孕了?”皇帝突然擡眼。慕長安瞬間對上他的目光,在他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即將為人父的喜悅,反而是冰冷的殺意。這一步走錯了,她以為至今無後的皇帝會有所動搖。

“那就勞煩安兒你送一碗藥去給德妃。”他說。

什麽藥,慕長安心知肚明。“可他是您的親生孩兒。”她在做垂死掙紮。哪怕有一點點的希望,她也想為德妃爭取一下,今日過後,許家的一切都會塵埃落定,她難以想象娘娘知道這個消息以後會如何。

“德妃和這個孩子只能活一個。”他說。

如果要德妃選,肯定寧死也要護住孩兒的性命。

她的祖父說的沒有錯,他掌管著天下人的賞罰生死,,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將來史書上,絕對不會有他任何的好話。

皇帝提筆親手寫完了那道聖旨,叫福德進來取走,又吩咐了幾句。慕長安看著那卷軸,背後直冒冷汗,這樣的聖旨他寫下過不止這一道。就在這個安靜書房裏的一個決定,便決定了幾百人的生死,幾個家族的榮耀與衰敗。

不久,有宮女端著碗藥進了來,將端盤遠遠擱置在門口便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皇帝“給她送去吧。”

“這和殺了德妃娘娘有什麽區別?”

“至少朕不會降低她的位份,她可以在這宮裏享受榮華富貴至死。”

“臣妾不去。”慕長安搖頭抗拒,誰端這碗藥去都行,唯獨她不可以,娘娘說了將來那個孩子出世了要讓他叫她母妃,現在要她親手去殺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她實在是做不到。

皇帝俯下身看著跪在地上拼命搖頭的慕長安,“朕教你,孩子在皇家是最沒有價值的籌碼。你方才說他是我的孩兒,可你看看朕也是先皇的孩子,他眼裏只有皇兄,從未有過朕。這些個文臣眼裏也只有他們那仁厚的前太子。”

慕長安跪在地上,幾乎將自己蜷縮起來,這樣的皇帝好可怕,前太子多麽通情達理,多麽溫厚仁義。

“你是不是也想著要是前太子坐上皇位,如今形勢會大不一樣?”皇帝冷如冰窖的聲音嚇得慕長安瑟瑟發抖。

“去,給德妃端過去,天黑之前要是她沒有喝下藥,朕也寫一道聖旨給慕家,料理得幹幹凈凈!”皇帝伸手將她一臉驚恐的慕長安從地上拉起來,用大拇指抹去她的淚痕,“到時候,你可不止是哭這麽簡單了。”

慕長安終於還是端著那碗藥,如驚弓之鳥般走出了禦書房。她心裏有一萬個念頭不想去,一萬個念頭想逃離,可又有什麽法子呢,有什麽法子能保全德妃的孩子,保全許家,保全慕家。都沒有,她忽然明白過來,祖父臨行前為何那樣的感嘆,繼承大統的非前太子,大勢已去。她絲毫不懷疑慕家也很快就步許家的後塵,皇帝會一個一個收拾前太子的黨羽。

慕長安不敢進德妃的寢宮,只讓人將藥交給了德豐殿的宮女,說是皇上賜的補藥,而後逃離了,她沒有辦法想象娘娘喝下那碗藥以後的樣子,許家很快就要沒了,孩子也沒了,德妃她要怎麽才能挺過去?

回到芳華軒,慕長安便將自己關了起來,她不想聽到任何關於許家的事情,她誰也救不了,即使今日皇帝要滅的是慕家,她也救不了,她只是個小小的貴人。皇帝所說的話一直在她腦子裏,他的恨是那樣的深刻,對先皇,對前太子,對許家,對她的祖父。

說到她的祖父,弱冠之時便高中狀元,光宗耀祖,而後一步步順風順水登上太傅之位,沒想到老爺子臨死前還坑了她一把,對著皇帝說什麽暴君之類的言語,這不是坑她們這些生者嗎?不過,也快了,她估計自己很快就可以下去找她祖父,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昨晚一夜未眠,本該好好補一覺的,可是慕長安一想到那碗藥卻怎麽都睡不著,她沒有辦法安心。或許她再去求一求皇帝,看看他能不能開恩?可若是皇帝願意保下這個孩子,他會不會等孩子出生以後要了德妃娘娘的命?

慕長安怔怔地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紗幔,腦子裏思緒萬千。

房門忽然被推開,她機警起身。

“主子,德妃娘娘命人偷偷傳話來,說要見您。”紫心不慌不亂地說。

見她?不不不,她現在沒有臉去見德妃。慕長安本能地逃避,她根本就無能為力,她沒有辦法幫德妃保住那個孩子,她也沒有辦法說服皇帝哪怕放過許家的一個人。

“娘娘的宮女說娘娘有要緊事找您。” 紫心在床邊勸說。

慕長安猛然起身,轉換念頭,她不能讓這個孩子就這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