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書信

蕭嫻居佛門聖地,受皇命桎梏,縛後妃枷鎖,無法逃離,只能修身養性,吃齋念佛度日。

好在她之前為了討好太後,時常禮佛,如今也能習慣清凈,不至於陷入瘋狂的狀態。

饒是如此,平靜之下,仍是有怨的。

說得再冠冕堂皇,也改變不了她被放逐出宮的事實。蕭嫻也曾有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讓她猛地掉到泥坑裏,那種落差太過強烈,實非常人所能接受。

她也如此,想不通為何命運要殘忍捉弄。無數個夜晚裏憤恨交加,難以入眠。

她不斷去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以至於太後要放棄她,相處多年的皇上也要放棄她!

人總是這般,只會想自己的難處,卻不能記起所犯的錯誤。

她把自個兒做的那些肮臟事忘得一幹二凈,絕口不提,只把受的委屈掛在嘴邊。

賢妃心中除了對未來的迷惘,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恨,偏她恨的人是此生都得罪不起的狠角色,那些不快的情緒便慢慢堆砌,無處能夠發泄。

她早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重返皇宮了,結果,卻在這個另類牢籠中,見到了…皇帝?

驚訝之色化成飛鴻從她眼底閃過,蕭嫻跪在蒲團上,垂眸,轉動佛珠,淡淡道:“罪妾正在參佛,不便起身,望皇上見諒…”

是她離開得太久了嗎?

為何景玨要如此打扮,而且,也沒有人通傳聖駕來臨。莫非,真的是傷心過度,性情大變?竟連這種令人詫異的事都做出來了。

男人帶著一身寒霜從外面進來,他扯下領子,露出那張麥色英挺的臉龐。

鼻若刀削,眼如鷹目,被他的視線纏住,蕭嫻竟然覺得喉嚨發澀,再也說不出後面的話。

她眉目慘淡,哂笑一聲,喃喃道:“皇上,妾身已經淪為喪家之犬,心知不是琛…貴妃的對手,也不敢再生出非分之想。您又何必揪著蕭嫻不放?難道,真的要把我逼死,才能如願嗎?”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貪戀權勢、愛慕虛榮的女人。否則不會在看到景瑯無緣皇位後,狠心舍下情郎,費盡心機嫁給他弟弟。

景玨真的很有魅力。

因為他對女人,是沒有心的。

雖然該有的賞賜一樣不落,為人又頗為大方溫和,但他從不貪戀女色,也不會真真正正地為誰矚目。

這種男人太過致命,會引起女子的征服欲望,尤其是,像她這樣自命不凡的人。

哪怕她們使盡渾身解數,仍是落敗收場。於是,那些曾經生出的綺念全部消散,她失去了對感情的奢望,轉而專心致志地攫取權力。

可他,封了徐碧琛為貴妃,破歷代傳統,把所有寵,所有愛,給了同一個人。

叫她怎麽不怨,怎麽不恨!

若他此生都做一個無情帝王,她就認了這命,不再怨天尤人。

可惜,他不是不會愛,只是不會愛她們。無論是她,還是虞貞,亦或是,顧雁沉。

他深深地看了眼賢妃。

比起之前,老了許多。

女子本來就比男人老得快,她年紀也就二十來歲,如今看上去,卻有三十歲的模樣。

那些清麗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由內而外的疲倦。

“宮裏的皇帝是假的。”他收回注視,突兀道。

蕭嫻愣了一息,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瞬間結成冰塊。

她指尖微麻,嘴唇烏青,勉強笑起來:“妾身知道您看我不悅,但這種玩笑還是不要再開為好。”

景玨站在原地,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他眼珠烏黑,像一個無底漩渦,有股奇異的魔力,叫人看了忍不住產生信賴。

“朕和琛兒遇刺客劫殺,不敵,跌落山崖,近日才得以返回。宮裏那個是贗品,你應該看得出,無須自欺欺人。”

僅此一句,讓她身體裏最後一絲溫暖抽離。

蕭嫻用手撐住地面,維持身子的穩定。她擡起頭,目光幽幽,道:“我知道,又如何?”

畢竟相識多年,哪怕彼此之間沒有愛情的存在,依然清楚對方的底線。

景玨也許不是個好郎君,但他一定是個好皇帝。

屠戮蒼生,濫殺無辜,這樣無道的事情,他肯定不會做。所以從他傳出性情大變的流言開始,她心裏就已經有了些許揣測。

不過,如她所言,幹她何事?

賢妃勾唇,涼涼地說:“妾身身居寺廟,還算是宮裏人嗎?君主是誰,對我又有什麽影響?”

景玨像早料到她會說這番話一樣,絲毫不怒,閑適自得,微笑著說:“那蕭家和長樂,你也不管了嗎?”

她身子小幅度一震,故作鎮定道:“他再暴戾,名義上的女兒總不會親手殺掉。而且妾身父親管禮樂祭祀,手無實權,殺他有什麽用?”

聲音逐漸變大,不知是想勸服他,還是勸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