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別離(第4/5頁)

窗外風聲颯颯,她幻想著自己化身一片落葉,在月色之下,隨風而舞,浸在空中慢悠悠翻滾,順著淩亂無序的軌跡飄然墜落。

沙,沙,沙。

今晚月色很美,雲也輕柔,她得做個好夢才是。

把腦袋放空,什麽都不去想,終於在天亮前勉強入眠。她睡眠一向較淺,也是跟了景玨之後才稍稍好了些,這會兒人不在身邊,那淺眠的毛病又犯了。睡著沒多久,便擰著眉毛蘇醒過來。

窗外天色仍是混沌,一片朦朧,雲霧隱月。

徐碧琛翻身坐起,啞著聲音喚道:“桃月,什麽時辰了?”

桃月俯著身子湊近,在門邊小聲回應:“回主子話,剛過寅時沒多久。”

太陽穴莫名感到脹痛,她反復揉了揉,察覺到沒什麽作用,便輕飄飄下地,走到桌邊,倒了杯水飲下。

自從喬神醫說她有宮寒之症後,景玨就大為緊張,不再允許她喝涼水,連夏日的冰果子都給限制了。在他的強權壓迫下,宮女每隔半個時辰就要進來換道茶水,為的就是她能時時刻刻喝到溫熱的水。

熱乎乎的水流淌過喉嚨,身上似乎比剛才多了些力氣,頭仍是脹鼓鼓地疼。

她用手扶著額頭,讓桃月進來。

吱——

桃月輕輕將門帶上,轉過身,見主子面色蒼白,好像被什麽惡疾纏身,她呼吸微窒,捏緊拳頭,加快腳步朝琛貴妃走過去。

“您可是覺著身體不適?奴婢這就去找禦醫過來給您看看。”她是沉穩的性子,風吹雨打都難震撼半分,此刻卻忍不住露了怯。哪怕掩飾得很好,沒有多余的表情,徐碧琛還是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幾分慌亂。

她們都是凡人,每日相伴,難免會生出真情。

徐碧琛目光溫柔,扣住桃月手腕,及時制止了她想出去尋禦醫的舉動:“本宮無礙,許是晚上沒蓋好被子,現在頭有點疼。待會兒我用被子捂出汗,再泡泡熱湯,很快就會好的。”

“您沒有跟奴婢逞強吧?”桃月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任。

如果要評選宮中最怕見禦醫的娘娘,自家主子不排第一也是前三,讓她給禦醫診脈,沒有哪次是爽快答應的,起碼得好說歹說五六次才行。所以貴妃為了躲避大夫,隱瞞病情,也絕非不可能的事兒。

“……”徐碧琛無語,不知道自己在她們心中到底是個怎樣的形象。

她聰明地選擇了轉移話題,而非刨根問底繼續糾纏。再問下去,大概也只會徒添煩惱,不會讓她感到絲毫快樂。反正她們這群有眼無珠的蠢丫頭根本看不出自己的魅力,只當她是個不懂事的笨蛋。

“你昨日與徐行相見,可有什麽收獲?”懶散地趴在桌上,像只沒有骨頭的軟蟲。

對主子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日常已經熟視無睹,桃月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一點兒都不感到奇怪。

她略帶歉疚地說:“徐行派出去的人還未回來,奴婢暫時沒有得到新的消息。”頓了頓,疑惑問道,“奴婢知道不該問,可還是存著疑惑,您為什麽對謝大人窮追不舍,非要徐行去查他呢?”

能成為新科狀元,謝雲臣的家世必定清白,否則根本受不住輪番審查。既然如此,娘娘又為何偏偏對他忌憚?

徐碧琛圓溜溜的眼兒帶著稚氣,盛滿笑意。

“本宮先前還在想,你肯定會問我這個問題,結果你還真就問了,你說是不是很巧?”

桃月赧然,道:“奴婢愚鈍,願得主子指點迷津。”

她很樂意做別人的解惑者,毫不吝嗇言辭。朱唇輕抿,未著黛粉的眉色稍淡,兩道秀眉如絲絨般柔軟,往上微揚,好似天上彎月。琛貴妃也不客氣,張嘴便是一句辱罵之語:

“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無視桃月詫異的眼神,徐碧琛將眼睛半闔,無言之中泄出一抹肅殺氣息。

“世人都說謝雲臣是百年不遇的將相奇才,有斧正君王之能,可你瞧瞧,他哪裏做過一件實實在在的好事?科舉場上,憑一紙《重農策》艷驚四座,平步青雲,由一介布衣變為殿前寵兒。位極人臣,又以花言巧語哄騙君王推行那套漏洞百出的改革之法,一年光陰匆匆過去,大燕的僵局有什麽氣色嗎?不僅沒有,形勢反而愈發險峻。”

“他有才氣不假,但有才的人多了去了,顧鄞州就差了嗎?”雖然她很討厭珍妃一家,卻也不得不承認,顧鄞州才高八鬥,是個有真材實料的人。天下能與之比肩者,少之又少。他唯獨缺了些閱歷,因為見得太少,被顧家保護得太好,所以筆下只有才學而無見識,道不破人間萬千疾苦,樹不起匡扶天下的大志。

她譏諷一笑,繼續說:“《重農策》,好一個《重農策》,簡直就像是為了迎合皇上心意特地作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