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帝罰

琛貴妃失蹤的第五日,天晴。

景玨坐在寶座上,環視四周,淡淡道:“諸君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鴉雀無聲。

他起身,寬袖輕甩,沉聲說:“散朝。”

周福海貓著腰跟在皇上身後,小心翼翼地偷瞄,見他唇瓣抿成一線,下頜緊繃,眼底一汪清潭徹骨冷冽,整個人像山巔最冷時節的冰雪,沒有一絲人氣兒。

回了養心殿,照例勤勤懇懇改折子。

往日總是少不了一番抱怨,定會把那些折子從頭到尾地狠批一頓,可自打娘娘被擄,這些增添熱鬧的聲音都沒有了。他失去了對所有事情的興趣,雖然正常地上朝,正常地處理政務,看上去和平時無異,卻只是因著帝王的責任在勉力強撐。

短短五天,身姿清減不少,原先的龍袍已經不合身了,昨日才讓尚服局量體重做。

午膳,隨便夾了兩根青菜,味兒都還沒嘗出來,立刻放下筷子,說他吃飽了。

周公公苦口婆心地勸他再吃幾口,景玨便將頭擡起,靜靜看著他,道:“朕吃不下。”

短短四字,把他準備的長篇大論全給堵了回去。

皇上沒胃口,難道他還能拿個漏鬥硬灌嗎?這叫禦醫來都沒用,人家不是身體上的不適,而是有了心病。神醫能讓肉體枯木逢春,又不能把缺了一塊兒的心給補全。

“唉。”周福海重重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讓小太監把飯菜給撤了之後,無奈地退下去。

又是一日枯坐,耗在那冷冷清清的養心殿,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手肘底下壓著折子,提著朱筆批示,寫著寫著,忽而直直盯著桌上一處,呆愣許久,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總是要緩好長一陣子,才能繼續行動。

深夜時分,皇上已經在披花宮沐浴就寢,周福海守在門口,祈禱他今日能睡個好覺。

燭火將人影投在墻上,顯出他端坐的影子。

周公公透過紙糊的門悄悄往裏望,愁眉苦臉地說:“完了,今個兒又不肯睡。”

貴妃娘娘走了幾日,他便坐了幾日,沒有哪天肯乖乖上榻睡覺。

這披花宮明明都沒人了,皇上還是犟著脾氣非要來這裏。

他還在擔憂聖上的龍體經不經得起如此折騰,就聽裏面傳來一聲疲憊的低呼:“周福海,讓肖廷過來。”

大燕嫌棄錦衣衛殘暴,廢它不假,但錦衣衛的辦事能力又是真的高,遠超其他部署,所以暗地裏還保留了它的一支殘部,專職調查陰私。

肖廷是這支殘部的首領,深夜喚他前來,莫非是?

周福海不敢耽擱,趕緊遞了消息出去。不到半個時辰,就見塵土飛揚中,一匹駿馬疾馳而來,來人於承天門處亮出腰牌,不作停留,棄馬飛奔。

一位身著飛魚服,頭戴烏紗帽,腰別繡春刀的郎君疾步靠近,沖周福海點了點頭,推門進去。

屋內點著兩盞油燈,光線暗淡,見皇帝束發,穿著白色的褻衣褻褲盤腿坐在榻上。

肖廷跪請聖安,聞聲,景玨的視線朝他投來。

他掀起眼皮,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查到是誰所為了嗎?”

“卑職無能,那歹人神通廣大,實在找不到蹤跡…”肖廷自知辦事不利,垂著頭,不敢擡頭。

景玨輕笑一聲,道:“謝雲臣封鎖城門,查不出個所以然;錦衣衛暗訪各方,仍找不到人。看來不是凡人擄走了貴妃,而是天上神仙下凡,非要跟朕過不去。”

他語氣平淡,沒有任何殺意,可肖廷卻忍不住心頭一顫。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當朝聖上仁慈明理,做慣了寬容的好人,險些讓大家都忘了,他其實也是個手掌生殺大權的君王。

皇帝睫毛微動,壓低聲音,柔聲說:“既然如此,那就殺吧。”

眼睛猩紅,笑容猙獰。

“天亮開始,每隔兩個時辰殺一個北梁舊臣,殺到那人肯把貴妃交出來為止。”

肖廷驚叫出聲:“皇上,古有舊例,明君不殺降臣…”

現在留下的這些都是北梁滅亡後主動投誠的臣子,如果聖上不分青紅皂白的將他們擒殺,恐會惹天下震驚,那他之前營造的那些好名聲,許是保不住了。

“他們謀反,殺了又如何?朕不僅要殺,還要殺得舉世皆知,殺得賊人聞風喪膽。”

景玨彎唇,笑盈盈地看著他,嘴裏吐出來的話卻陰寒刺骨:“把他們的人頭懸掛於城門之上,殺雞儆猴,愛卿覺得如何?”

肖廷心底嘆息,面上一凝,拱手道:“善也。”

*

昨天早上,徐碧琛一覺醒來,發現墻上無緣無故出現了個洞。

這可太厲害了,她睡眠極淺,這些人到底是怎麽做到在不吵醒她的情況下鉆了兩個拳頭這麽大的洞的?

有了這個洞,花瑛再也不在她面前出現,每頓飯都由人通過那個洞遞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