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涅槃與遺言(第2/3頁)

那是紅線就像是有靈魂一般地脫離了她的身體和她一起纏繞著這棵樹,還有她懷裏的牌位。

這線是屬於公輸姳的控魂絲,這樹是屬於公輸姳的傀儡,這牌位是屬於公輸姳的過去。

這一刻,它們重新相擁在一起,被另一個人下著指令,你不要離開。

那些在枝頭搖搖的紅絲,突然不能再被風吹動,那些還沒有飄零的葉子,突然不會再墜落地上,因為他們已經被個人變成了另一種物質,堅硬到可以與天地同在。

可是這個世界上最頑固的材料,也沒有辦法永遠停歇住一顆想要離開的決心。

那個終於被人叫了“小紅”的樹就在路橋的懷抱裏,一寸一寸地碎裂。

路俏就保持那個擁抱的動作,表情一片空白。

這樣的她,讓所有人都不忍心去看,卿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畫的符咒,她怎麽也想不明白,所謂的萬事順隨竟是要成全了這棵樹有必死的決心麽?

公輸全全甚至不敢去撿那新得到的控魂絲,只由著那些絲線,自己慢慢靠過來依附著他,順著他的手一點點纏繞而上。

公輸錢也是一樣。

今天之後,他們手上所擁有的控魂絲長度,就直逼公輸姳了。

可是他們都高興不起來,這棵樹看著他們長大,從他們還是五歲的時候,他們就用自己的鮮血來向這棵樹獻祭,以求能獲得更強大的力量,這棵樹對他們的回饋總是直接又絢爛,仿佛一個老人在照管著自己的小孫孫。

有的女傀儡師甚至已經哭出了聲,為了再也無法得到的控魂絲還是為了這棵長久沉默的樹,她們自己都說不上來。

樹還在繼續的碎裂,從主幹而始,向著枝頭和根須蔓延,樹幹潰塌,枝葉凋落,花朵頹萎,好像剛剛那一樹的繁茂是人們的幻覺。

只剩下這一地的碎屑,可以被風吹成任意一種模樣,它曾經有一千塊木頭能夠組成身體,現在的它似乎也是一樣。

路俏垂下頭,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臉。

林卓甚至顧不上去深究她的手臂的奇怪紋路,他只在糾結,粉果和牛肉丸到底哪一種能讓路俏更快地恢復心情,雖然他心裏隱約預感,大概這次就連燒鵝都不頂用了。

風,吹著細小瑣屑,漸漸露出了它們所掩蓋的東西。

一枚拇指大小的種子,又一枚拇指大小的種子,還有另一枚,這一枚的顏色,是別樣的紅艷。

路俏彎下腰把它們一個又一個的撿起來,最後那一枚紅色的種子,她握在手裏的時候,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就是小紅,只是換一種方式,重新陪伴在她的身邊。

紅色的種子並不能被人完全撿起,因為它的下端拴了一節讓人熟悉的紅色絲線。

那絲線牽連著地下。

順著線的方向徒手往下挖掘,路俏找到了一個盒子。

“如果有一天,公輸家出現了能讓小紅認可的繼承者,你們就會發現我的這點隱秘,揣測一下,持信者或許是我的丈夫,或許是我的兒子,更或許是我的孫子。

有小紅在,見信之人總也離不開血脈牽系,那我也就不再贅言於客套了。

若是丈夫,阿成,見信莫哭,我此生虧欠良多,若有來世,你我千萬莫再相見了,我公輸姳酒債尚且拖欠,情債更是懶得償還。欠便欠了,我只當是前世你欠了我,縱使是遇見,也不過還你一杯薄酒,酬你今生為我盡心竭力,也不負我風流驕縱恣意妄為的名聲。

若是兒子。我身為人母,給你們留下的,只有那點些末技藝,該說的我生前於你們也都說了,雖然那時的你們,不過是繈褓稚兒,你們母親我生平最恨啰嗦,此處也就不再啰嗦了。如果你們有緣能看見我的這封信,作為母親,我也要你們往河裏傾上一壺酒,太平滋味,我總該嘗嘗。

亦謝你們,於我公輸家為繼。

前路艱且險,唯內心堅定者,可成千機傀儡之大成。我一生不曾避戰,你們若還認我為母,凡事也就莫要退縮也莫要避讓。縱橫天下,靠不得鉆營苟且,唯心正力強,才是抗敵之本。

若有緣能見到你們的幹媽,也要替我跟她說一聲,曾約好戰後把臂同遊,不能了,且待下次吧!

如果爾等是我孫輩之後,我就只能搖頭嘆息了。我那丈夫雖性情憨直心底善良,卻也為人守成、不敢奮進,想來此時的你們已經隱姓埋名,甚至別居他鄉,此番能見我,不過是以眾人中取其最優而已。

千機傀儡師一脈雖未曾斷絕,卻也難見舊日體面了吧?

但凡韜光養晦之人必有制勝之寶,我丈夫卻於無立足地處亦退步,他卻不知道跌倒一次又無支撐,爬起來就難了。

身為公輸家最不肖之人,我只能寄語爾等,無論此刻公輸家已是何等敗落或繁盛,千萬記得,所謂古今最強者非為一人乃為一心,心恒一者,可成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