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臘八

瑤光不知道那天她離開後端王又做了些什麽。

隔了幾天皇帝正式宣布張掖王十七子成為廬陵王嗣子。

大周宗室立嗣子有一套固定程序旨意下之前,基本大家都有共識了,下旨之後嗣子人選先回家拜別親生父母感激養育之恩從此名義上再無父子關系然後在京城進行下一段程序親族代表去太廟焚燒文書更改家譜玉牒,之後嗣子就跟著新爹娘去封地接受官員們的拜賀互相認認臉。

瑤光從老郡主那兒聽到這消息,大家都不覺得有什麽意外的。老郡主甚至還認為給了十七郎這個廬陵王嗣子還委屈了他。

要讓老郡主說十七郎現在是正四品禦前行走校尉天天能見著皇上又能露臉,又安全,有個什麽好事兒皇上都能想到他,可比回廬陵當藩王要強。最好的前途,是像豫靈郡公那樣,得個郡公、縣公的封號,來點實惠的年俸食邑在朝廷當官,好好得幹,像什麽市舶司使啊,江南織造府司使啊,光祿寺大夫之類的肥差,皇帝難道很喜歡給外人不給自己家人啊?

大周立國以來,並無藩王世子領職之例,只有昭宗時期曾將各藩王之子召集入京,胡亂封了些虛銜官職。那時是因為昭宗自小體弱多病,眾藩王皆有不臣之心,昭宗也就勢說自己身體不好,至今沒生下兒子,要選嗣子,這才將諸王之子騙到京都,以為人質。後來昭宗把他的堂兄、叔叔們都艹服帖了,也就將諸王之子都放回去了。

十七郎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旨意出之前皇帝把他叫到太極殿,先讓李德勝念給他聽了一遍。十七郎當時就急了,“皇兄——陛下,臣才寡德薄,不堪承嗣廬陵王世子,陛下三思,臣,臣只要在陛下身邊做個校尉就很好。”

皇帝揮揮手,叫李德勝下去,把小堂弟扶起來,“臨嘉,誰說你做了世子之後不能還留在我身邊的?便是你以後做了廬陵王,也不一定就必得常駐封地呀。”

十七郎心裏當時就咯噔一下,皇帝這話,像是以後有撤藩之意。如果以後宗室藩王也領職,不拘是外放到哪裏,三五年一換,誰還能像渤海侯那樣當土皇帝?

皇帝拍拍十七郎肩膀,“你那天出城未歸之事,我都知道了。委屈你了。”

十七郎心跳加快,不敢和皇帝目光相觸,垂下頭,一言不發。“都知道了”是什麽意思?連端王打我的事也知道了?委屈我了又是什麽意思?

皇帝也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問,“那日你可曾見到韓道長?”

十七郎搖搖頭,“是我思慮不周。韓道長原本就無需我去提點。我跑這一趟,落入有心人眼中,反而給她添麻煩……”

皇帝沉吟片刻問,“你那天晚上宿在何處?”

十七郎低聲回答,“我起初走錯了路。後來趕到梨溪山時,早已過了熄燈時分。我不便去靈慧祠,就在山谷中一戶農家的牛棚裏湊合了半夜。”

皇帝嘆口氣,“我聽太醫院的人說,你腳上長了凍瘡,可還癢得厲害?”

十七郎驚異道:“陛下?莫非您……也長過凍瘡?”

皇帝笑道:“我在雲州時,幾次出兵征討金帳國小赫支部,一次草原上刮起白毛風,大家靠在馬上圍成一圈,只求心口有點熱氣就好……怎麽沒長過凍瘡。”

皇帝又跟十七郎說了會兒話,叫李德勝送他出宮門。

李德勝回到太極殿,見皇帝對著案上一支舊窯美人聳肩梅瓶發呆,便說,“陛下,禦苑中梅林花開如霰,遠看如胭脂海般,寒香撲鼻,陛下何不去賞玩?”

皇帝搖搖頭,“我只盼隴西別再下雪,各級官員們都能出力安撫百姓,別叫再凍死人畜壓塌房子,還看什麽雪景呢!”

李德勝笑道:“陛下仁厚,百姓之福。這樣,我叫崔旺給您折一枝梅花來?”

皇帝又發了會兒呆,吩咐李德勝,“你叫人折些紅梅,再添上水仙之類花卉,送到靈慧祠和其他宗室耆老那裏去。”

李德勝聽了,應了一聲,又問,“老郡主那裏,可要再添些什麽?她老人家輩分最高,不可叫旁人越了過去。”

皇帝揮揮袖子,“你忖度著隨便添些什麽吧。”說完又吩咐,“臨嘉不日便要回張掖拜別他爹娘,你幫他打點。張掖,這時候也挺冷吧?”

翌日午後,靈慧祠來了兩個小黃門,帶了皇帝叫人折的紅梅,還有若幹水仙、文竹等盆景,另有桃符、宮燈等物。

老郡主叫人收了,送走了小太監們,讓瑤光把紅梅插了瓶,叫眾人來觀賞,“禦苑這幾株梅樹據說是什麽南安國來的異種,花朵格外大,花瓣重瓣,多者可達十七八層。只一個不好,沒咱們大周的梅花香氣足。”

瑤光心中若有所動,世事皆無十全十美。

十七郎離京回張掖之後,又隔了幾日,隴西傳來急報,各州縣又下了大雪。雪深數尺,官道難行,原本前往隴西的各種物資全堵在龍虎關,許多村民房子被大雪壓塌,湧向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