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桐花女

瑤光和開門的人都嚇了一跳兩人各向後一退。

開門的是個個四十多歲的婆子穿著一身灰衣,高高顴骨,面色蒼白,怔怔看了瑤光幾眼放下夜桶向瑤光行了個禮側身提起夜桶走了。

瑤光也繼續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她忽然皺眉急忙轉身回家。

到了家中秦婆子等人已醒了,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瑤光叫她,“你去山上叫多寶夫婦來一趟再帶幾個壯實的婆子來。都騎驢騎騾子來!要快。”又囑咐另外兩個婆子,“你們到谷口候著若是見著一個四十上下的婆子要出谷不管怎樣先攔著她。”

眾人聽命而去。過了多半個小時,天上飄起小雨雨勢漸漸大了雨點敲得屋頂瓦片滴滴答答。

一個婆子跑回來稟報:“娘子,王掌櫃在谷口將那婆子捉住了!”

丫鬟婆子撐著傘,瑤光披著蓑衣戴著鬥笠匆匆去到谷口,那個婆子依舊一身灰衣,手臂上掛著一個包袱,雖然頭上身上淋了雨,但頭發梳得光光溜溜,用一支銀扁方在頭頂盤成一個髻,她被兩人婆子夾在中間,倒也鎮定,見了瑤光還斯斯文文行個禮,“韓道長好。”

瑤光朝多寶看一眼,多寶道:“娘子,此人正是那一日在靈慧祠騙我們門禮的。”

秦婆子問:“娘子,可要扭她去見官?”

瑤光遲疑一下,問那婆子,“你怎麽會住在那別院裏的?”

那婆子微微福個身,“道長,那原是我舊主故居。”

瑤光想起陳三嫂說的話,翠谷中空置的這些別院是兩三年前李靜微的爹李復迅掃黃打非時搞的,主人家獲罪流刑,屋子被充公官賣。她一時間無語,眾人也不敢說話,只聽得簌簌雨落之聲。

此時天色依舊昏暗,又因為下了雨,回到瑤光別院時一路上也未遇到人。

瑤光叫多寶帶人回去後,叫秦婆子給那婆子找了身幹衣服換上,叫她進來,“不知如何稱呼?”

那婆子恭敬地福個身,“煉師客氣。小婦人姓沈。”

瑤光靜靜看她一會兒問:“你從前是那院子的管家婆子?”

沈婆子微笑,“煉師聰穎。”

瑤光猶豫片刻,叫孟婆子,“你們都下去吧。”

孟婆子有些擔心,但哪敢違拗瑤光,只好帶丫鬟婆子們都出去了。

廳堂裏只剩下兩人,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仍舊蒙昧未明。

瑤光問,“你家主人現在何處?”

沈婆子口唇輕抿一下,依舊垂眸頷首,面帶微笑答:“我家小姐在景和二年獲罪,除了道籍,發往江州,在距江州府城四十裏的蓀縣病逝。”

瑤光嘆口氣,“那你潛伏在翠谷,是想怎樣?找誰報仇嗎?李靜微?”

沈婆子擡起頭,緊緊抿著唇,雙眸冰冷,又像燃著火。

就在剛才,瑤光本來好奇這院子何時住了人,見那婆子去倒夜桶,兩人打個照面,也便罷了,可她突生疑竇——這婆子雖穿著粗布衣裳,瞧氣度儀態卻像個管家婆子,至少是近身服侍之人,那麽問題來了,在翠谷居住的,誰的近身服侍者會穿粗布衣服呢?

瑤光自己不甚講究,可是卻一直很照顧身邊人的感受。她自己穿粗布衣是圖著方便,但身邊的人卻得四季都有至少兩套上得了台面的衣服,因為他們在意這個,若穿得不像話,會被其他仆人嘲笑。

她再仔細一想那婆子的容貌,忽然間想起王順送多寶等人上山時被一個婆子冒充靈慧祠管事冒領了門禮的事!

事後薛娘子和張師姐曾叫人去查,只查到這婆子又充做小販,將從王順那兒騙來的菜蔬、鮮果、雞鴨等物盡數賣給了山上其他幾個道觀!

當時瑤光就覺得這個婆子可真他釀的是個人才!騙了禮物後不慌不忙變現,然後不知所蹤,神奇。

因為這事實在少見,給她留下深刻印象,因此走了幾步想起那婆子的樣貌,不正是王順形容的麽?

沒想到她真是膽大啊,住的地兒還挺高級呢,竟然在翠谷找了一處空房子住了。只是平日不知她如何生活。

瑤光想來想去,覺著這個人潛伏在這裏肯定是有什麽事要做,一問,原來那院子是她舊主所居。熟門熟路。

聽到沈婆子說她舊主已死在流放的路上,瑤光對自己的揣測更肯定了幾分。江州在哪裏?當年白居易被貶謫,去的就是江州,然後遇見琵琶女,寫了江州司馬青衫濕。江州在大周京城兩千多裏之外,沈婆子孤身一人,走了幾千裏路跑回京城,就為了占空房住?不會吧?再想想她當初為何守在靈慧祠門前,還能讓王順一下把她當成靈慧祠管家,恐怕也不是巧合。她舊主因何獲罪被流放?還不是李靜微她爹沒事找事來翠谷掃黃打非?

沈婆子聽到瑤光這幾個犀利的問題,一改之前恭順的樣子,神色冷峻,冷笑道:“煉師冰雪聰明。不錯,我家小姐死後,我早就如槁木死灰行屍走肉。我也想過殉主,可我家小姐高義,自知難逃慘禍後就將我們一幹奴仆全數放了籍,將家中余資分給我們讓我們自尋生路,可我不願離開。我從小姐四五歲時就服侍她……此去江州兩千余裏,我怎能棄她而去?我誓死不離,她也無可奈何。只是,小姐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