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外面小太監們擊掌傳信,崔旺知道這是皇帝從文華殿來了,忙叫醒十七郎,“小爺,快來吧,聖上回來了。”

十七郎正一正衣冠,隨崔旺去了太極殿正殿書房,舞拜過,皇帝叫余人退去,正待問十七郎差事辦得怎樣了,從禦案上奏章上一擡頭,見他鼻青臉腫,嚇了一跳,忙從走下來,“你這是怎麽了?”

十七郎以袖遮臉,又是羞愧又有些怕,猶猶豫豫回道:“臣無能。被韓道長……抓住了。”

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是

皇帝輕“啊”了一聲,雙手背在身後,輕咳一下,“你且說來。究竟怎麽了?”

十七郎便按瑤光教的那樣說了。先說自己如何出城、上山,如何潛入翠谷,到了她的別院,然後展示兩頁紙,一頁畫的是韓瑤光別院後園,他從那裏涉溪而過,偷跑進人家家中,另一張上畫的是安慈太後靈位。

皇帝一看靈堂是在廳堂辟出的,雖小,但布置得極用心精致,案上供有鮮花香燭,緊鄰韓瑤光所居之內室,低咳一聲,將畫放在桌上,用一只青玉狻猊小香爐壓著,“唉……林氏這長舌婦去雲州真去的不虧。”

十七郎怎麽聽不出皇帝話裏有慚悔之意,心想瑤光姐姐果然說得不錯,於是語氣裏就帶上委屈和羞恥了,“我、我……不該跟著她去了暖雲深。”

皇帝頗不自在,清清嗓子,“既然已見她在太後靈前祝禱了,知道那是謠言了,還去什麽暖雲深?”

十七郎耷拉著腦袋,哭喪著臉,“是。是我冒失了。”

皇帝停了一刻,問:“你且說說,是怎麽挨的打吧。”

十七郎內心吐槽,看,你還是想知道的!瑤光姐姐又猜中了。

於是他又拿出一疊紙給皇帝,第一張畫的是他跟著韓瑤光去了神秘的內庭,倒也罷了,皇帝一看第二張急忙皺眉又扔回去給他,這上面畫的乃是內室中女子沐浴之所,只是格外豪華些,其中有溫泉湯池,軟塌琴案,妝台花瓶等等;第三張、第四張則是韓瑤光到了茶室,給一侍者作畫,她畫的畫是兩扇屏風,畫中人執扇立於堂前,十七郎也臨了簡圖,其上還題了一首詩:“人生若只如初見,何必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我打小聞不得幾味香料,誰知那侍者偏燃了那幾味香……”十七郎掩面羞慚道:“我、我打了噴嚏,韓姐姐……哦,韓道長瞧見我了,只能下去與她相見。她動了怒,就……打了我幾下。我理虧,只得受著。”

皇帝半天沒說話,最後長嘆一聲,道:“你受委屈了。”

十七郎心說,不委屈!但露出一副慚愧的樣兒,“我當即跟她賠禮,站在那兒半天。她……她後來還叫人給我拿了吃的,也沒苛責我。”

皇帝臉上有點掛不住了,是他叫他小堂弟去的呀!人家韓瑤光真猜不出是誰叫他來的麽?這個小堂弟也是,跟著人家去女澡堂幹什麽?不過……這女澡堂中也確實是有男侍者。唔……

“她可說了為何給這人作畫沒有?”皇帝最終還是忍不住要問。

十七郎道:“她說不忍見此人若‘秋扇見捐’。還說……”

“說什麽?”

“她和那少年,無不可對人言之事。光明磊落。”真不可對人言的那個少年是我。十七郎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

皇帝想起太妃前幾天給他看那幅觀音圖。若無慈母柔腸,怕是難畫出來那樣的畫。他繼而想到韓瑤光這次生病是劉太醫去看的,說她是“氣血壅塞,急痛所致”,她病倒前一日是去為孟萱送行。

想必,她是感懷身世,同情那個侍者的遭遇。唉,秋扇見捐……

他在心中反覆念了幾次那首詩,人生若只如初見,何必秋風悲畫扇……更覺得她光風霽月,坦蕩磊落。

皇帝郁悶了一會兒,大感無味無聊。他這也是近日太平無事,又連日受太後聒噪,才拿這件事當回事辦,不想,自己老大沒趣不說,連累十七郎受了場大委屈。

這麽一想忽然又覺惱怒,她韓瑤光哪能不知打人不打臉呢?她打十七郎的臉是給誰看的?可是……皇帝一想他塞回十七郎懷裏那張圖,頓時又覺得心虛了。

十七郎這孩子肯定還隱瞞了一些細節沒說。也不用問了,想也知道定是極度尷尬,不然韓瑤光也不會大怒。

再看十七郎,本來十六七歲的少年還在長個兒的時候,四肢纖長,臉上卻還帶點嬰兒肥,這挨了打後兩頰嘟嘟的,看著真是令人心疼。

皇帝想來想去,把導致他羞惱尷尬、導致他可愛小堂弟挨打的罪過都堆到林婉素和崔家母女頭上了。若不是這個長舌婦搬弄是非,他和十七郎哪裏會被人扇臉還得一聲不吭受著?不僅得受著,還得給人家悶不做聲賠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