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半時分,嘭嘭巨響從外邊斷續傳來,隱約夾雜抽氣聲、呻.吟聲......

躺在床榻的老祖再難閉目養神,下床出了屋。

將出屋,只見屋外一道身影在空中劃下弧線,直直摔落下來,又聞巨響。

“哎喲喂!我的屁股......真要開花了!”

“老祖就不會在院子裏種些花草嗎?硬邦邦的,疼死個人!”

遠遠就聽得楠艾罵罵咧咧聲,自個兒摔了,卻順道把他數落一番?

老祖冷著臉從三樓飛下,落在一樓大堂,瞬步走出。

楠艾正背對著門口,坐在地上,又是揉屁股又是按胳膊的,口中抽氣碎語未停,看來是疼得緊。

“自己法術不精,摔得疼了,卻來責怪我不種些個花花草草護著你?”

楠艾一聽,驚得轉身,見老祖立在門前,面容隱在暗處瞧不清晰,那語氣的叱責怎辯不明。

她急忙起身,整整衣裳,顛簸腳步趨步迎去,乖巧站他面前。

老祖身軀高大如山,十足壓迫,尤其近處看明他不愉的面色。她心頭瑟瑟,面上哄笑:“摔得疼,就不自主發泄幾句,話沒過腦,老祖莫怪呀。”

老祖淡睇她,諷道:“嬰孩都知跑前先學走,你反倒不如嬰孩,腿未復原就想一步到位飛起來。”

“這話可不一定對。”楠艾駁得振振有詞:“首先呢,我不是嬰孩,路是肯定曉得如何走了。況且我腿腳暫不便利,如若習得了飛行術,遊刃有余後,那不比走路利索?又快又輕松。”

“呵!”老祖冷哼: “歪理被你說得有理了。你可知為何屢屢摔落?”

楠艾略心虛:“修為不足......訣竅未通?”

老祖直言:“腿腳未復原,飛行中便會泄氣,氣一泄,繃不住力,如何穩得住?即便借風踩雲,風也會散,雲也會落。你是想飛十丈就跌一次,跌到鼻青臉腫,腿殘身廢?”

雖是嚴詞厲言,可句句在理,不像她那般諢言瞎理,也字字戳了楠艾心窩。她目光一暗,兩手絞著袖口,挫敗地低下頭。

本想早日回厲山,才每日又是修煉又是練習飛行術。假若爺爺尚留一息在根須,要是因自己誤了救治的時日,愧疚滋生,擾得她不得安眠,晚一日便多一日憂心。

楠艾頓時沒了勁,惆悵嘆口氣,正想進屋歇息。

老祖將她這悶悶沮喪的模樣瞧了個明,將她叫住,手中喚出個物件——一片晶瑩剔透的翡翠玉葉子。

他口中念訣,將玉葉朝空拋去,登時變做一片三尺長、一尺寬的碩大玉葉,懸浮半空。

“此乃飛行法器——翠飛葉,可依據所需變幻大小,你若使用,這般大小足矣。”

楠艾眼前一亮,喜問:“這是送給我的嗎?”

老祖施法收了翠飛葉,遞給她:“這段時日你專心按照我所教的調息口訣修煉,復原雙腿為要事。飛行術暫擱一旁,若想飛行到處走走,就念訣將翠飛葉幻出,只是會消耗些法力。”

楠艾歡喜地捧著翠飛葉左瞧右看,又用指尖捏住葉莖,對著晶石屋散發的光亮,通透無暇,是塊珍貴美玉。

老祖即刻將口訣傳於她,楠艾聰慧,只聽一次便熟記,幾次試手,就已掌握駕馭翠飛葉的訣竅。在半空飛來蕩去,好不歡雀。

老祖擡頭看她歡呼連連的興奮模樣,聲聲風鈴般的悅耳笑音蕩在耳畔,纏入心底,心口那綻開的花骨朵蜜在蕊中蓄積,層層甜意。

嘴角也似感染,揚起抹微不可察的笑意,目光漸柔,跟隨她身影移動。

楠艾晃蕩幾圈,乘翠飛葉飛將回來。老祖神色刹那收斂,瞧不出那一瞬的究竟。

楠艾懸在老祖身前,因耗費法力,小臉紅紅,略喘道:“洛霜說歸墟夜海極美,我還未曾見過,現下已是夜半,老祖可願陪我出海賞夜景?”

*

冰輪搖空,幽幽清寧。眾星拱月,璨璨如銀。

清風徐拂海面,蕩漾層層波浪。海水倒映出星光月影,好似無數細碎小銀石躲在浪花裏,隨著風浪歡快跳躍。

楠艾盤腿坐在翠飛葉上,老祖站在她前側。

遙望星空廣海,楠艾感嘆這番同白日裏的歸墟截然不同的景觀,一個瀲灩晴波,一個幽幽冰清。

良久,一陣涼風撲面而來,暗暮的天際,一抹淡光似出非出,須臾轉換出青墨色彩。

楠艾望著破曉的海面,口中忽輕念:“拂......墨......”

老祖一愣,側頭看向她。

她也恰轉過來,笑得甜:“老祖的名字很有意境啊!你瞧......”

她指向海天一線之處,說道:“拂曉之際,天邊像潑了墨般,卻又透著微微泛光的青色。拂墨......便是那拂曉時分瞬間的美,也是太陽將至的希望。”

老祖眸光陡顫,怔怔出神。

這一瞬,仿若兩個小女孩的身影在他眼前重疊交織,腦中閃現久遠的那幕——當初女娃幫他取名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