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酒店,衛生間。

灰色大理石和幹凈到纖塵不染的鏡面交相輝映, 點光源投下, 處處透著股冷淡壓抑的風格。

淋浴房用玻璃隔開,裏側的細竹簾合下。

地面瓷磚幹燥, 冰涼。

外側墻面上懸掛著一副中世紀的油畫,仿的。

光打上去,油畫中的置身於宮廷玫瑰園的女人一手拎著長裙擺,垂著眼簾,好像在看她, 目光憐憫。

安歌偏過頭,難耐地蜷縮起了腳丫子。

赤著腳踩在冰涼的瓷磚上, 沒一會, 腳底板冰涼。

她今天一天暴走了三場秀,天沒亮就起來忙碌了, 一直穿著高於15cm的高跟鞋,走來走去。

前幾天也很忙,睡不好, 每次剛睡下不是被秦湘搖醒就是被鬧鐘鬧醒。

一直一直在試鏡, 準備走秀。

盯著刺目的光看了會,安歌心裏泛起了一絲絲委屈。

為了更好的展示設計師們的設計理想,模特上秀是不允許穿bra的, 不論那件衣服的造型如何。

哪怕那件衣服的v領開得再深,深到微微一晃就能走光,也不允許穿bra。

模特只能自己想辦法遮住。

但是要遮也不是擡手遮這種蠢辦法。

看著鏡面中的自己, 安歌胡思亂想了一陣,覺得自己像是一尾被人從深海中撈起丟到泥濘水窪中的小魚。

淺淺一層水,在太陽的暴曬下,馬上就要蒸發掉了。

缺氧。

腳邊掉著剛被傅斯珩撕下來的nude bra。

高跟鞋一早被甩在了玄關口,裙子掉在門口。

擡手遮很蠢。

所以不能遮。

安歌睫毛輕輕顫著。

空氣清冷,不帶一絲一毫的熱度,熟悉的性冷淡香傳來。

模模糊糊的視野中,安歌看見傅斯珩穿戴的整整齊齊,襯衫扣子從上到下一絲不苟地扣著。

深色的寶石袖口泛著冷光。

他隨意地靠在大理石水池邊緣,雙手插在西褲,眸光垂落下,審視著屬於自己的領地。

他熟悉的,開疆拓土過的。

魚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安歌卻記了足足七分鐘。

良久,傅斯珩才動。

須臾間,踩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走在鏡面t台上晃都不會晃一下的安歌幾乎要站不穩。

仰頭看著頭頂的燈,燈影竟然小幅度晃動了起來。

嗯?

安歌輕咬了下唇。

《壇經》中雲:“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

她大概就是那個幡吧。

腿心一酸,安歌沒站穩,直接歪到了後面瓷磚上。

瓷磚冰涼,安歌打了個顫,朝傅斯珩看去。

他依舊很靜,沒有掀起半點兒波瀾。

眸光清冷。

沒有往日裏的癡迷和深沉。

安歌沒來由得有些慌。

結婚好幾個月,她和傅斯珩慢慢相處下來,到最後的假戲真做。

很多時候都不用她做什麽,這祖宗自己就能自燃。

獨獨今晚,遲遲沒有。

不見風動。

《壇經》中未說完的,剩下的小半截是: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

安歌叩在墻邊的五指慢慢收緊,長籲了一口氣:“我和keiko——”

話沒說完,被打斷。

傅斯珩抽出了手指,平靜地開口道:“去吃飯吧。”

聲磁又冷,不見半點沙。

驟然間,安歌脫力,差點滑倒。

“傅傅?”

“嗯。”

傅斯珩應聲,依舊不見半點異樣。

沒有異樣才是最大的異樣。

安歌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惹怒了一頭一直蟄伏在黑暗中的兇獸。

兇獸沒有被馴服,它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一直在壓抑著自己原本就非常殘暴的天性。

而現在,束縛著兇獸的鎖鏈即將斷開。

傅斯珩重新靠回了盥洗台邊緣,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盈著層水光,大約從指尖那兒一直延伸到指根。

在燈下,清亮。

安歌拿過一邊的浴袍套上,松松系了一個結。

傅斯珩這才將目光從她身上收回,轉身,他的手放到了感應水龍頭下。

汩汩細流迅速湧出,那淺淺的一層水光被沖洗了幹凈。

男人的手指骨節分明。

安歌嗓子有點幹,勾過黏在臉頰上的長發別到了耳後。

檢查完畢,傅斯珩撥了內線。

沒一會,侍者推著餐車上來,送了一份新鮮而又熱氣騰騰的營養粥。安歌打包的那一份晚餐也重新加熱過。

餐桌上,安歌小口小口地舀著粥,時不時悄悄覷一眼傅斯珩。

傅斯珩今晚的模樣太過陌生,像另一個人。

安歌一時拿捏不準,收斂了不少。

一頓晚餐,吃的頗為沉默。

傅斯珩沒吃多少,便去忙工作了。

安歌餓了一天,雖然沒什麽食欲,但也慢吞吞地舀了小半碗粥。

房間裏靜默得可怕。

而在這一份靜默中,網絡上卻熱鬧的不行。

帝都時間,臨近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