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145

起初是一陣風。

魁北克的人們見過風的顏色, 冬日的風是冷冽的霜白色, 霜風只會出現在一年之中最冷的幾天裏,魁北克的人們習慣了它們到來的規律, 以至於當他們推開窗戶,呼吸到來自寒冬的風時, 頓時因為不適應生生打了個寒戰。

寒氣瞬間凍結了氣管, 冰冷的空氣粗暴地充斥肺腑, 許多人無法適應這種驟變, 哆嗦著關上窗, 打算去尋找禦寒的衣物, 卻又被窗外的風聲吸引了注意力。

白色的狂風就在這時席卷了城市。

沒人能看清風中的身影, 白色的巨人狂奔著穿越城市,冰霜沿著他的足跡蔓延,乳白的霜花迅速爬上建築物,玻璃上迅速結出精致的幾何圖形,隨後是輕微的哢嚓聲。

玻璃在驟降的溫度中碎裂, 一整座城市的玻璃都在碎裂, “哢嚓”聲連綿不絕,如同巨人的利齒碾碎硬骨,骨渣簌簌飛濺, 又如同冰面在腳掌下裂開,死亡在冰面下無聲地張開大嘴。

“嘩啦!”

城市裏的玻璃齊聲炸開, 聲音匯聚在一起, 宛如炸響的雷霆。

玻璃碎片炸飛四濺, 城市沐浴在銀光閃閃的冰雨裏,所有人都在屋內放聲尖叫,聲音卻被城市上空的呼嘯聲淹沒。

聖勞倫斯河上,暴風雪即將到來。

蒙特利爾。

風暴在天空中凝聚成氣團,將冰雲撕扯成碎絮,卷入旋轉的暴風眼中,風暴以外的天空漆黑一片,城市籠罩在無邊的黑暗中,卻沒有任何燈光點亮這座城市,人們關緊門窗,抱著孩子躲進衣櫃裏,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黑暗中,修長矯健的人影無聲浮現在島上,凝望著沿著聖勞倫斯河撲面而來的冰層,緩緩擡起腿,步入霧中的河流。

風雪越來越大,漸漸剝奪了人類的視野,最後的光明被吞噬,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孩子們忍不住哭出聲,顫抖的哭泣和尖叫在風暴中顯得如此渺小。

只有少數人知道,那是魁北克帶著白色的寒風,沿聖瓦倫斯河狂奔而來,意圖給予位於河上的蒙特利爾重擊。

只是一瞬,巨人的咆哮聲響徹冰霜覆蓋的長河!

——溫迪戈的吼聲震動北方,也揭開了這場戰爭的序幕。

……

萊茵河上。

作為瑞士的第三大城市,巴塞爾和許多萊茵河畔的城市一樣,被這條母親河分成左右岸的兩半,地中海的空氣越過勃艮第之門,為這座位於瑞法德三國交界處的城市帶來了溫和的氣候。

所以這座城市的意志也如所有人所想,溫和而不常在人們面前露面,在很多人心中,那位白夫人就像是隨處可見的母親,無論是誰都可以和她聊上兩句。

但這一天,他們的印象盡數被現實顛覆。

白紗隨著來自地中海的風揚起,被一只遍布皺紋的手輕輕壓下,一身純白的老婦人攏緊白衣,面孔被白紗微微蒙出輪廓,如同大理石雕刻成的聖母。

巴塞爾的白夫人一如往昔的沉默,城市裏的一切聲音卻仿佛湧入了無形的漩渦,人們彼此焦急地詢問,大喊,尖叫,卻沒有人能從他們不斷開合的嘴中聽到半點聲音,只能驚恐地揮舞雙手,向著他們的城市意志投去畏懼的目光。

他們的驚慌得不到回復,只看到白夫人遙遙望向東北方向,白紗飄飛,如同霧氣般籠罩城市,衣裙下似乎有細長的尾在蠕動。

弗萊堡在這一天陷入了死寂,無數觸手在城市裏遊走,如同墨筆掃出的枯枝,蔓延到每一個角落,將這座城市塗抹成了濃重的黑色。

沒有面孔的瘦長男人站在城市的最高點,西裝長褲邊角整齊,如同參加葬禮的賓客,枯瘦的漆黑觸手從他背後伸出,無聲無息地占據了整座城市,他望向遠處的巴塞爾,慢慢裂開細長的嘴,露出一口鋒利如同荊棘的尖牙。

兩座城市之間的小城鎮全部被他們無視,他們向彼此行禮,發出無聲的問候。

刹那間,如同雷光撕裂陰影,瘦長鬼影猛地沖向遠方,鋪天蓋地的觸手隨著他湧出城市,白夫人從城市中飄起,白紗如同蛇群,向著遠處的觸手露出獠牙!

數十公裏距離轉瞬即逝,黑與白在天空中激烈碰撞,然而這一幕幕都像是上世紀的默片,進行在緘默之中。

黑影和白紗廝殺的戰場內,沒有任何聲音能夠響起。

……

芬蘭。

芬蘭史詩《卡萊瓦拉》中,圖翁內拉河是一條寬闊而隱伏著激流的黑水,也是芬蘭神話中的冥府,圖翁內拉的天鵝的也被認為是死亡的化身。

赫爾辛基的港口,天鵝張開純白的翅膀,飛越流冰遍浮的海面,飛向這座“北方潔白城市”的天空。

在芬蘭堡的尖頂上,天鵝輕輕收攏羽翼,渾身羽毛如同流水般滑落,化作柔軟的羽衣。

潔凈無瑕的少女從羽毛中緩緩站起,渾身肌膚白嫩如同凝結的牛乳,她輕輕挽起自己璀璨的金發,發絲像是黃金的河流,沿著脊背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