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電影的開場是在夜晚,屏幕暗淡,影廳裏黑沉沉的。

就算台階左下角亮著排數的熒光,姜星橋也差點一腳踩空。

謝維安像是完全不受黑暗的影響,姜星橋剛往前趔趄他就一把托住她的手肘,把人往自己這邊順了順。

“小心。”謝維安壓低聲音,提醒她注意腳下,“台階。”

姜星橋跟著他的話擡腳,走得小心翼翼,每上一節台階都要探腳先點點,她同樣小聲說:“太黑了。”

同時她又惦記著劇情,耳邊聽著男主角在暗巷裏奔跑的喘息聲心癢難耐,又忍不住想回頭看屏幕。

謝維安大手罩在她頭頂,像是抓著一個籃球似的,溫柔又強硬地將她的頭扭向前方:“看路。”

電影畫面一轉進入燈火通明的大堂,影廳裏亮了幾分,投影設備的光線從兩人頭頂上方射出,姜星橋和謝維安牽著手,一前一後走在最後一排座位上,兩人略微彎著腰,但還是有一點點剪影被投映到了屏幕上,坐在前排看電影的人回頭看了眼又轉了回去。

這場電影謝維安看得並不用心,他參與了電影剪輯,從初版成片到最終成片他都看過,首映時又和劇組和觀眾們一起看了一遍,對劇情爛熟於心,就算拍攝結束已經將近一年,他也能下意識接住男主角正在念的台詞。

他的注意力都在姜星橋身上,屏幕的光印在她臉上,臨摹出她的臉部輪廓,小姑娘投入得很,絲毫不知道謝影帝一直在看她。

謝維安一言不發,用目光描繪著姜星橋的眉眼鼻尖。

隨著劇情的推進,觀眾從開場的哄笑變為沉默,當劇情走到三分之二處時,迎來了全劇的大**,原本默默流淚的觀眾已經變成了止不住的抽泣。

影廳內啜泣聲此起彼伏,前期的每一個笑點,在電影後期都變成了刀子,一點一點磨著主人公的血肉,也戳著觀眾的心窩。

謝維安轉頭,剛好姜星橋也看過來,兩人四目相對。

屏幕的光打在姜星橋臉上,她半邊臉藏在黑暗裏朦朧模糊,半邊臉在光下清晰柔和,睫毛的陰影落在眼下,眼眶紅紅,眼裏仿佛綴著一片星光閃動。

姜星橋抽了抽鼻子,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謝老師,我不想看了。”

“嗯?”謝維安幫她把滑落到臉側的鬢發別到耳後,指腹擦過眼下,那顆要掉不掉的淚珠被他帶走,“不想看了?”

姜星橋搖頭。

屏幕裏只有謝維安所扮演的主人公的身影,他驚恐地在屋內喚著一只小貓的名字,但那只理想主義化身的貓已經被人勒死,並且高掛在他家院子裏的那顆大樹上,只要他一擡頭,就能看到。

壓死駱駝的往往就是那最後一根稻草,不管如何打壓針對都沒有低過頭彎過腰的主人公,終於崩潰了。

姜星橋完全被謝維安的情緒帶進去,主人公的癲狂和激憤以及那種奮力反抗卻無能為力又無可奈何的悲涼,像是一把利刃揮向她。

她心裏一緊,猛地抓住臉側的手。

姜星橋從來沒有這種體驗,但是這種無法反抗命運的感覺太壞了,命運不公,妥協就會同流合汙,而反抗,也不一定會有好下場。

那一刹那,謝維安好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麽,他微微低頭,落了個淺淺的吻在姜星橋唇上。

他安撫性地摩挲著姜星橋的手背,柔聲說:“都是假的。”

姜星橋擡眼看他:“真的嗎?”

謝維安點頭:“真的。”

他把圍巾圍到姜星橋脖子上,拿過放在一旁的外套,牽著姜星橋的手出了影廳。

影廳門合上的瞬間,姜星橋清楚聽到裏面傳來的槍聲,她被嚇得一抖。

謝維安捏了捏她的手,抖開外套讓她把胳膊塞進去,幫她整理了下圍巾擋住她半張臉,看她一直乖乖站著,他戳了下她的額頭:“怎麽了?”

“謝老師,上校活下來了嗎?”

謝維安揉亂了她的頭發,又一點一點地理順:“活下來了。結局是個開放式的結局,本來剪了活著和死掉兩個版本,但後來我和導演都覺得開放式的更好。如果你希望上校活著,那他就還活著。”

過來幾秒,姜星橋才說:“算了,他活著多痛苦啊。”

謝維安把外套帽子翻起來叩在她頭上,牽著她的手往外走:“是啊。”

姜星橋又問:“後面的劇情是什麽,你快給我講講?”

“要不我們現在倒回去?”謝維安好笑地停下腳步,“說看的是你,說不看的也是你,剛出影廳又來問我後面的劇情?”

一聽要回去姜星橋趕緊搖頭,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她不是沒看過類似的劇本和影片,但哪一部都沒有謝維安這部電影來的沖擊大。

電影裏主人公身上完全沒有謝維安的影子,不管是聲線還是行為習慣,就連那張臉也被化妝師特地模糊過,影片裏沒有謝維安只有那個可悲的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