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雲層壓得低低的,連顆星子都看不見,空氣悶熱,像是要下雨。

書房的窗戶大開,丁點風都沒有,許鶴寧坐在案前扯了扯襟口,額頭脖子都是黏膩的汗水。

仿佛是忍受不了屋裏的憋悶,他把手裏的官員花名冊塞袖子裏,嚯地站起身就往外走。

陳魚從廚房回來,恰好見到他往外走,腳步頓了下忙問:“大當家上哪兒?晚飯馬上就到。”

許鶴寧頭也沒回:“要下雨了。”

哈?陳魚拎著燈籠懵在那裏,他有問天氣嗎?

許鶴寧答非所問地走了,徑直往二進的主屋去。

才擡腳邁過二道門,他又停在門檻那。

前方屋子燈火通明,丫鬟婆子在屋裏伺候,身影被投印在窗柩前,幢幢卓卓,往日清冷的院子變得熱鬧。

他凝視片刻,心裏那些煩躁莫名就被壓下去了。

“侯爺回來了。”

他大步跨過庭院,廊下的小丫鬟忙朝屋裏稟報。

雲卿卿正把手裏的碗遞給翠芽,回頭就見到高大的男子信步走來,燈火打在他面龐上,神色頗柔和。

她站起來,奇道:“你忙完了?”

“要下雨了。”許鶴寧依舊是淡淡一句。

雲卿卿愣了愣,探頭看外頭的天,心裏嘀咕:下雨跟他忙完了有什麽關系,兩進院子有走廊連接,即便下雨他也淋不著吧。

但有著心直口快惹他不快的前事,她當自己啥也沒想。

有眼色的丫鬟已經去取來新的碗筷擺在圓桌上,許鶴寧凈過手,自然坐下。

雲卿卿重新落坐,翠芽把盛了飯的碗端來。

許鶴寧見到她接過滿滿一碗米。她是剛用飯?還是等他了?

雲卿卿察覺到他掃了自己一眼,低頭看看冒尖的米飯,猶豫片刻道:“讓侯爺見笑了,我自小胃口好。”

“嗯……多吃點好。”

許鶴寧以為她誤會自己是在看她的飯量。

她笑笑:“嗯,添第二回了。”

他拿筷子的手一頓,發現自己才是誤會那個,臉上陣紅陣白。

還以為她是等自己,敢情都吃第二輪了!

許鶴寧在她淺笑中噎得難受,夾菜後就大口扒飯,囫圇吞棗,到最後也沒細嘗她手藝如何。

飯後,他懊惱皺眉,所以他是回來幹嘛的?

雲卿卿凈手後進到內間,就見許鶴寧盤腿坐在炕上,不知是出神想什麽。

方才在餐桌上沒什麽感覺,如今兩人單獨相處,中午還‘談心’片刻,她總感覺這樣的場景很尷尬。

她躊躇片刻,去了妝台那裏。

許鶴寧聽到她輕細的腳步聲,視線追逐過去,然而很快就被屏風擋住了。

他眸光一閃,憶起自己下午說的那些話,揚揚眉,靠在迎枕上準備繼續看那本花名冊。

此際許母派來身邊的丫鬟,特意跟他說:“侯爺,老夫人說我們在京城舉目無親,但夫人必定有不少閨中好友,讓侯爺和夫人商量明兒要不要請人來聽戲。”

兩人新婚,府裏確實是冷清,換了別的家接連幾日都會宴客。

他就往屏風那裏再看一眼,回來時那燈燭明燦的熱鬧和點點溫馨浮現眼前。

他說:“知道了。”

雲卿卿卸了耳環和簪子,準備去沐浴,繞過屏風發現許鶴寧不見了。

是又去書房了?

有了下午說開的那些話,許鶴寧久久沒有回來,雲卿卿也不再拘束自己,困了直接躺倒就睡。

許鶴寧再回來的時候,李媽媽和翠芽見到他都有些尷尬,不停拿眼瞥床的位置。

她們沒勸動自己姑娘,說睡下就睡了。

兩人就差把心思寫臉上了,他一臉無所謂就那麽去了凈房。

也不喊熱水,直接用邊上的兩桶冷水擦身沖洗。

等他披著松松垮垮的中衣出來,屋裏其他蠟燭已經被吹滅,只留了床頭一盞,李媽媽和翠芽亦不見了。多半是被雲卿卿吩咐過,莫要幹涉和多嘴。

燭光柔和的光籠罩著整個床榻,雲卿卿就睡在裏側。小臉陷在枕頭裏,有種桃花瓣般的嬌,睡得很熟,沒有任何防備。

許鶴寧低頭打量,心情復雜。

她是真放心自己,連被子都沒分,就那麽睡得毫無知覺。

大概她覺得天下男人都跟林濉一樣?正人君子得很?

許鶴寧嗤笑一聲。發出聲後,忙又噤聲,偏頭一看她沒受影響還呼呼大睡,為自己的過於緊張感到可笑。

是什麽時候起,他那麽在意她的感受。

許鶴寧自己也有些想不起來了,挨近床沿的地方躺倒,懶得胡思亂想。

夜裏,他正睡得熟,突然感覺什麽東西踹了自己一腳,把他驚醒。

等睜眼一看,發現是枕邊的雲卿卿不知怎麽睡了過來,剛才可能是她亂動。

床頭的燭火已經微弱,他望著近在咫尺的明艷面容,有什麽在心底發酵,迫使他往前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