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撒嬌

申城,六月。

梅雨時節一過,氣溫便連連攀升。空氣中熱浪清晰可明,遊絲般的微風也染上惱人的熱意。

已是下午八點鐘。

夜幕緩緩垂落,街邊的霓虹漸次亮起。黑色轎車疾馳在疏通的主幹道上,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抵達目的地。

城西梵爾會館,一向是申城富人圈最愛舉辦宴會的地點。

英倫復古式古堡建築,花窗間折射出的彩色光束將院裏移植來的保加利亞玫瑰點染上動人的顏色,長途跋涉中因水分缺失而皺巴巴的葉片,此刻也舒展成原本的樣貌。

徐星眠躬身下車,立刻有侍者上前迎接。

等她遞出邀請函後,恭敬地俯身問好,“徐小姐,請跟我來。”

侍者引路,進入大廳。

今夜是城西霍家當家人八十歲的生日賀,霍老爺子素與人為善,申城內不管是新貴紮手抑或是清貴人士,皆派人送去了邀請函。

徐星眠遞上禮,提起裙擺走向人少的露台,腳上八公分的高跟鞋折磨得她不想再多走一步。不動聲色活動僵硬的腳踝之際,一群不相熟的女人結伴往露台走。

與她們隔了幾米遠的距離,徐星眠卻清晰地感受到她們投來的視線。

包含探究的目光,將她整個人由上到下打量一遍才堪堪作罷。

似是沒找出什麽可以挑刺的地方,穿米色連衣裙的女生湊到眾姐妹面前,保持名媛風度不屑竊竊私語,並不細微的聲音清楚卷入徐星眠耳中。

“這是哪家的姑娘啊,我沒見過呢。”

“名媛圈數百號人,你能每個都見過?”

……

侍者找尋一圈未能找到徐星眠的身影,最後在露台看見女孩低垂著頭,正百無聊賴擺弄裙擺上那些顆鑲上去的碎鉆。

周圍人的交談聲不曾惹怒她一絲一毫,即便她們已用近乎苛責的眼光把她渾身的行裝評判一通。比如皮膚太白不應該穿淡紫色,再比如這種場合八厘米的高跟鞋顯得太不重視。

難不成踩上高蹺,這群人才滿意?

真難啊。

徐星眠勉強保持住唇角的弧度,松開手中的裙紗,又細心妥帖地拂開上面攥出來的褶皺。

侍者上前,微笑道:“徐小姐,您送來的那副棋盤,霍先生很喜歡,想請您過去一敘。”

霍先生親自派人來請,這位徐小姐是有多大的面子。

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稚嫩模樣,不同家裏人一並來赴宴,形影單只讓她們下意識低看,她竟也不出一言反駁。

“哪個徐家?我只聽說過環海國際姓徐,不過他們不早就遷出國了嗎。”

剛才挑刺最歡快的女生此刻蔫巴巴拉住小姐妹的手:“欸,我聽說自從徐少爺去世後,徐總和夫人傷心過度去了國外,獨獨把女兒留下了。”

話中有惋惜憐憫,不過因知曉徐星眠的身份,話題點到為止。

-

二樓旋梯處,男人懶洋洋靠著扶杆,從這個角度能將露台發生的一切清楚收入眼底。

不難看出是有人故意刁難,而女孩始終神情漠然站在那,孑然一身,仿佛她們討論的是與自己不相幹的另外一人。

他靜靜看了會兒,深覺女人間的爭鬥無聊,擡步走進二樓的休息室。

今日賓客眾多,霍先生不可能親自招呼每個人。送走一位至交好友,老爺子疲於應付其他人,想著在房間坐到宴會結束再出去露個臉。

房門被人由外推開,男人側身而入,腳步邁得輕快,甚至有些懶散。

霍承驍在堆放禮物的雜物間兜轉一圈,拿出登記名冊隨意掃了眼。

“爺爺,徐家送來的這副棋盤你前幾天還和我要。”他下巴微挑,漫不經心繞回主廳,“這不,有人主動給您送來了。”

“誰送來的?”霍老爺子以為聽岔了,“徐家不是早就出國了麽?”

“徐家那小姑娘。”

老爺子輕抿口茶,尚未明白孫子眼中那抹意味不明的深意,思忖幾秒後差人去請徐星眠。

霍家與徐家有段無緣的姻親,霍承驍的姐姐和徐星眠的哥哥,原本已經訂婚,誰想徐斯然突逢災禍。徐家人顧及著霍汀的名聲,主動與霍家解除婚約,不久後舉家遷去新加坡拓展公司版圖。

唯獨留下家中的那小姑娘。

霍承驍雙手抄在兜裏,自旋梯處慢慢踱步而下。他的個子很高,寬肩窄腰的身材恰到好處將身上的高訂西裝穿出最佳效果。

走至中央的樓梯平台時,與派去接人的侍者打了照面。

身後跟著的女孩微擡著下巴,目不斜視與他擦肩而過。周身一股極淡的茉莉香,香水散去前調刺鼻的味道,余留下的氣味清淡而熨帖。

霍承驍放在口袋中的手指蜷起,漆黑的眼睛在她纖細的背影落下片刻。

脊背不服輸似的挺得很直,肩胛處那對蝴蝶骨不知讓場內多少男士目光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