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枚銅幣(第2/3頁)

皇上捋捋唇下須,又問:“李尚書家小女可還安好?”

“雖有驚嚇,但目前尚好。近來歸家省親,還算開心。”

皇帝頷首:“嗯,那便好。”

翌日,忽有內臣傳旨至方府,召方行簡面聖。

他不明何事,細細裝整一番,趕去宮內。

太極殿內,聖上一身絳袍,已摘了通天冠,閑散坐臥在榻上用著小點。

見方行簡來,皇帝瞧他片刻:“許久未見方學士了,是消瘦許多。”

“微臣有愧。”他伏地跪拜。

“身體可還安好?”

“臣已無恙。”

皇帝勾唇:“那怎麽不來上朝?”

他背脊繃直:“家醜遍布京城,卑臣早已無地自容,愧對聖顏。”

“怎麽辦,朕偏就愛聽你講課,才識豐厚,又不乏意趣,”皇帝盯著他俯首帖耳卻依舊一股子不卑氣態的姿態:“過陣子冬季經筵,你可得回來。”

方行簡沉聲拜答:“臣惶恐,多謝陛下厚愛。”

“你起來吧,”皇上撚去指端碎末,“今日叫你過來,為表惜才之意,還想讓你見個人。”

他示意一旁宦臣,老人立馬心領神會,高聲喚:“焉太史還請出來——”

高柱帷幕之後,一明男子款款走出。他一身緋色官服,身形瘦削,相貌俊秀。

方行簡望向他,來人乃司天監太史令。

他心一沉,已預料到什麽,拱手一揖:“焉太史。”

他也行禮道:“方學士。”

皇帝撐著臉,左右看看這兩位年輕臣子,而後捧起茶杯,看戲道:“焉太史,你同他說。”

焉太史上前兩步,直言:“方學士,勸你莫要再將那龜妖藏於家中。”

方行簡聞言色變,屈膝跪下:“她已不知去向,府中先前住所也已封園,臣怎還會與她相交?”

焉太史淡聲道:“我乃天師一門,百年來降妖除魔,你以為能瞞天過海,卻休想逃過我法眼。”

方行簡喉間緊繃,唇色蒼白。

焉太史發出最後通牒:“方學士,欺君之罪足以叫你死千次萬次,殿下惜才,遂再予一條生路。我知你對那妖有情有義,但她為非作歹,禍亂人間,罪實難恕。明日我會去你府上,你且將那龜妖交出,如若不然,滿門抄斬。”

寒刺脊骨,方行簡自知無法再隱瞞下去。他眉心堆疊,而後伏下身軀,氣息平穩道:“——微臣聽命。”

是夜,園中萬木凋敝,廖無人煙。

方行簡換了身暗色簡衫,快步趕往汀蘭苑,他如往昔那般蹲到湖邊,氣聲喚了兩下。

一只赤光斂眼的腦袋探出水來,興奮拱他掌心。

他愛不釋手地摩挲許久,又從袖中取出一包酥點,一塊一塊喂她。

玄龜笑眼彎彎,又來蹭他腦門。

一人一獸額頭相抵,一會,方行簡輕道:“我帶你出府。”

玄龜縮回腦袋:“為何?”

“我們去灤江,”他面色溫和:“我今日下朝,聽聞有得道高人進京,要與皇上研習玄學易理,怕你被發現,受到牽連,先送你去灤江避幾天風頭可好?”

玄龜搖頭晃腦:“我才不懼那幫迂腐之徒。”

方行簡淡笑,揉揉她頭頂絨毛:“聽話,灤江是你故鄉,你待在那我會放心些,幾日後我就接你回來,你要信我。”

“好……吧。”她不情不願答應。

他直起身:“你快變回來,我們走後門出去。”

“嗯!”少女裙擺飛旋,一下躍到岸上。

方行簡褪下外袍,將她裹好,一如他們初見。他凝視她小臉片刻,握緊她手,快步向外走。

月影斑駁,兩人步履輕而快,行至一處緊閉廂房時,方行簡忽的駐足。

他喉頭一動,松開她手,而後跪到地上,沖著那扇門闔目深叩一首。裏面睡著他的娘親。

玄龜好奇:“你在拜甚麽?”

她跟著跪下:“我也要拜!”話畢做了與他一模一樣的姿勢、動作,看上去虔誠無比。

方行簡瞥她,眼中爍動。須臾,再望向她時,他眼底淚光全無,只掀唇道:“拜天地,拜高堂。”

他重新起身,拉著她朝後門走。

玄龜不解,但覺他方才面色欣喜,又不乏莊重,便問:“拜了會如何?”

“會,”方行簡頓了頓:“永世結為夫妻。”

玄龜一時心花怒放,抹了蜜一般黏著他臂彎不放。

方行簡一早便備了匹駿馬在後院,他抱少女上馬,一路馳騁。

越往西行,越見水域綿長,浩渺奔流,緞帶般紮裹著人間。

方行簡一早便在地圖上尋好最為偏僻少人的江岸,就在清河縣內。

風如刀割,他下巴貼緊懷間姑娘。

忽然,她從衣袍中探出腦袋,指著一處,興奮喊:“天要亮了誒——”

方行簡眯眼望去,東方既白,雲海彌漫,邊緣微透著些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