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枚硬幣(第2/3頁)

整棟屋子金碧輝煌,可他心如死灰,仿佛沉進了不見天日的水底。

傍晚爸爸回來了,他第一次沖他發脾氣,嚎啕大哭。

他使勁推搡他,反復質問:為什麽媽媽走了?我要媽媽回來!是不是你把媽媽逼走了?你一點也不像個爸!你們不好好養我為什麽還要生我?到底誰是自私精!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要碰到你這種爸爸!你把媽媽還給我!王龠!你不是東西!

他死攥著他襯衣,嚎得肝膽俱裂,臉上糊滿眼淚鼻涕:王龠!你會後悔的!你知道嗎!你一定會後悔的!

爸爸伸手將他推開。

他踉蹌栽坐到地上,淚眼模糊,他去找爸爸的臉,渴望他有一絲動容。

可他仍舊沒有表情,像個局外人,只冷眼旁觀這一切,最後他撂下一句:“你媽不會回來了。”

記憶中讓他痛徹心扉的那張臉,恰好能與此刻這張臉重疊。

他們就是同一個人,卻變得截然不同。

面前的父親,眼光溫和似秋日煦風,甚至蘊藏著一種令他難以置信的遷就、寬恕。

好像能從此接納他所有的輕狂和蠢拙。

爸爸握緊他的手,同他說:“傻小子啊,你這是幹什麽,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做錯事了,爸爸悔啊。”

他喃喃叫他:“爸……”

爸爸眼眶瞬間紅了,只將他手握得更緊。

他掌心幹燥溫厚,王天琦想,應該不是夢吧。

王天琦住院兩天,爸爸就領他回家。

他們來到到一棟普通的民居,兩室一廳,面積有限,卻幹凈溫馨。

爸爸說他們父子倆以後就住這。

王天琦很詫異,爸爸又說:“你暈了好幾天,其間我想了很久,決定放棄工作,余生都拿來陪我兒子,公司我給旁人打理了,錢都給你媽,我什麽都不想要了,只要我兒子平安開心。”

王天琦瞪大了眼。

“怎麽了?”爸爸笑著搓了搓他腦袋:“你不信爸爸啊,爸爸可是一直說話算話,你看爸爸騙過你嗎?”

是的,王天琦不敢信,怎麽會不是夢?

可父親的笑容太可貴了,他只在四歲時見過,他隱隱記得,那天他親手做了個甜水冰棍,脫模後第一個拿去給爸爸嘗鮮。

爸爸舔了一口,笑起來。

他奶聲奶氣問:爸爸,甜嗎?

爸爸豎起大拇指:甜——特別甜!

王天琦自己也去嘗,才含入口中,直接呸呸呸,差點吐出來,怎麽是鹹的?他把鹽當糖了?

爸爸朗聲大笑,眼縫都擠到看不見。

他分明騙過他,就在這種笑容之下。

所以他搖頭,又點頭,“爸,我信你,可你會不會不習慣啊?”

“你小的時候,我們不就過的這種日子嗎,”中年男人面貌明亮,看起來比他這個兒子還要期待今後:“快告訴爸爸,想做什麽,爸爸都帶你去,爸爸現在有的是時間。”

他們一起溜冰,一起寫生,一起唱K,一起在街角小巷閑逛,分享各種小吃。

他們還重回打小常去的早點鋪子,他都快忘了那裏的包子是什麽味兒了。

爸爸分給他一大半,他開心地扯著包子皮,一點點放進嘴裏。

他不敢大口大口嚼,慢慢回味這份久違的愛意,他怕吃快了,噎著了,夢就醒了。

可為什麽?

為什麽他都這麽小心翼翼了,還是會再度睜開眼睛。

他仍躺在病床上,映入眼簾的同樣是父親的面孔。

他滿面焦灼,大概是見他醒了,他眉間稍有松動,似乎還微不可查泄了口氣。

他臉上的柔和像日落前最後一抹余暉,稍縱即逝。

果然之前那些都是夢,他自殺未遂,被救了下來。

王天琦在心裏苦笑。

他喉嚨幹涸,緩慢張開嘴,想要叫聲“爸”。

也是這一刻,男人面色重回冰湖般冷寂,他說:“王天琦,你要死也等我死了先,我丟不起那個人。”

他字句如刃,一如既往,剮得他心口生疼。

王天琦淚水洶湧,他只字未言,單手捂住雙眼,痛苦嗚咽起來。

——

“我陪他太少了,”醫院回廊裏,王龠掩面坐著,胳膊肘撐著腿面,半晌都無法直起腰來:“天琦他什麽也不跟我說。”

陸晅陪他坐著:“你找他溝通看看。”

“你也看到了,”男人長吸一口氣,終於起身看向前方:“他看到我就像看到鬼,醫生說他可能因為落水患上PTSD了,我看他不是落水PTSD,是爸爸PTSD。”

他自嘲著。

陸晅想到玄微那天說的,被蜃攝取心智後,能看見的只會是自己最信賴的人。

王天琦愛著他的父親,這點毋庸置疑。

他在心裏輕嘆一息,問:“以前找過他嗎?”

王龠刮了刮眼皮:“我哪有時間。”

“花十分鐘一起吃頓飯,周末一起釣個魚,閑聊幾句,其實不難擠出來。”陸晅對人情世故不太擅長,但也努力建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