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枚硬幣

服務生端來了面條與小籠,陸晅一手撐頭作掩,一手夾起湯包,蘸了點醋。

他仍用余光留意,隔壁桌有說有笑,王天琦與那名陌生男子默契十足,儼然一對關系甚好的父子。

可作為知情人看來,這畫面極其詭異。

一會,隔壁桌也上了餐,就一只包子。

男人掰開那只肉包,將其中一半遞給王天琦。

王天琦接過去,剛要咬,又停下問男人:“爸,你是不是把多的那邊給我了?”

男人三兩口就把自己那半塞進嘴裏,囫圇咽下,才說:“你還在長身體。”

王天琦笑起來,小白牙整齊耀眼,有發自肺腑的開心。

陸晅垂眼,用筷子劃拉著碗裏面條。

王天琦的父母是家族聯姻,王天琦作為獨子,含著金湯匙出生,自小養尊處優,怎麽看都不像是會為半個包子興奮到搖尾的人。

陸晅按兵不動,小心關注著隔壁動向,順便解決了自己的早點。

旁邊兩人又聊了一會,起身離開。

等他們一出門,陸晅也站起來,跟了過去。

外面還在下霧,冬季的夜格外漫長,萬物被籠進烏沉沉的灰白罩子裏,陰郁而疏離。

當然,這種天氣也有好處,是純天然的隱形衣。陸晅雙手插兜,走在他們兩米開外,根本不需要遮擋物。

兩段模糊身形始終在他正前方並排行進。

陸晅甚至隱約聽見他們的談笑,他們好像有說不盡的話題。

正掂量著要不要給王龠打個電話,前面兩人忽然拐了彎,陸晅趕緊收起心神,快步追上。

路口有個醒目的單行道標志牌,陸晅極快掃了眼路標,確認位置,也是這一瞥,他再回眼,前面已沒了人影。

陸晅愣了愣,怎麽會?

他停下來,環顧四面,大路上人煙稀少,只有車輛在徐徐遊移,像濁水裏慎行的魚群。

霧靄沉沉,他無法看見更多。

可為什麽就短暫的零點幾秒,他就跟丟了?兩旁都是尚未營業的商鋪,沒有小巷胡同,他們明明無處可藏,卻像憑空消失一樣。

陸晅籲出一口氣,這時,馬路對面,綠燈亮了,他下意識往那邊瞄。

他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人行道盡頭,影影綽綽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再看衣著顏色,可不就是那兩位。

怎麽在他後面?

陸晅驚疑不定,感覺不對勁,但他不想錯失良機。

他壓低腦袋,趁著綠燈所剩無幾的讀秒,抓緊朝那邊疾行。

交通燈由綠變紅。

霧似乎更濃了,視野變得更加狹窄。

他停在他們原先待的地方,眼前再次空無一人。

陸晅掉頭,背脊登時如冰水滲透。二人又到了馬路對面,朦朦兩道影,極其不真切,更別提看見他們神情。他們像是可以瞬移,在和他捉迷藏,戲耍他的視覺與神經。

他們依然靜立在那裏,不知是真是假,像倒影,又像幻象,陰測測盯著他。

這一次,陸晅不追了。

他猜他撞邪了。

他摸摸口袋,在靈緣寺購買的護身符落在家裏。

他決定先回去,遇到玄微之後,他的唯物主義世界觀產生劇變,他開始相信世間玄妙,無奇不有。

陸晅抿緊唇,目不斜視繞道遠離。

他住鐘山廣場幾年了,也沒少遇過大霧天,所以即便視野不佳,他對這一帶也是了然於心的熟悉。

回家的路不止這一條,他決定避開原來那段,以防遭逢不測。

他越走越快,沿途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臨近六點,天光也亮了些。

陸晅不斷作深呼吸,平穩心緒。周遭死寂,霧氣像蒙頭撒下的密網,他不敢回首,不敢側看,始終目視前方,突地,他看到一個路標。

他頓住了。

那不是……他跟丟時看見的單行道標識嗎……

他眉心緊鎖,看看周圍,的確是那個街角,可他分明繞了別的路。

鬼打墻,他腦子裏飛快浮現這個名詞。

但這個現象是有科學解釋的,人在恐懼狀態下,確實容易原地打轉。

他集中注意力,打開手機GPS,確定自己位置,他低頭看地圖上路線,原路折回,他重新走過那家早餐店。

他駐足,不再找路,轉身去早餐店。

他打算先在這裏停留片刻,等霧散天清再回去。

他推開門,剛要邁入——

操。

陸晅暗罵一聲,他看見了自己,就坐在他剛才坐的那個位置。

同樣在吃早餐,同樣的小籠,同樣的面條。

但隔著走道的座椅卻是空的,根本沒有王天琦和那個男人。

最費解的是,他明明半推著門站在門口,店內卻沒有人看向他,大家有條不紊坐著聊天,吃飯,他像不存在一樣。

他是假是真?

他開始迷茫。

陸晅如墜冰窖,半晌才擡足往裏走,依然無人注意他,他坐到了“自己”對面,而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