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枚硬幣

回去之後,陸晅等了三天,也沒等來玄微一個電話,一條短信。

不聯絡他,說明生活平靜,諸事安穩,是不折不扣的好事情,可就是有時睡前想起,心裏總有些不是滋味。

是不是白眼狼,今夜睡前,陸晅又看了眼再無更多消息的短信框,忍不住暗罵了句。

人與人的交集無非這回事,我找你,你找我,如果雙方都自覺割斷了這根線,這座橋,或許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所以,誰先主動並不可恥。

陸晅這麽想著,手在屏幕上摁了幾下,給玄微撥電話。

他只是好奇她近況,想看她過得怎麽樣,過得不好他可能還會比較得意,山裏畢竟不比市區,交通便捷,美食遍布,回寺的她多半要懷念過往。

正暢想著女孩對著一桌素食苦悶垂淚的樣子,那頭已經傳來機械僵硬的女聲: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

靠,陸晅當即按斷通話,就不該對這只沒良心的山野狗子懷抱期待。

玄微當然不知道凡人那些個九曲回腸,她只覺得手機這東西簡直累贅到極點,要想方設法找插頭,還得神不知鬼不覺地等它慢慢灌滿電,連著數據線一起,就是一對占地方的稀爛玩意。

而且烏龜用什麽手機,手機殼快比她龜殼還大了。

麻煩。

玄微把它們揣進殼包最深處,就幻化成龜,撲通跳下她的金銀海。

芬芳銅臭瞬時充滿鼻腔,玄微只覺得富足愜意。

兩人日子都恢復如常,該上班的上班,該撿錢的撿錢,並無異樣。

一天閉寺休息,玄微找機會去叩謝了一下正殿大佛。

她最近財運大漲,有位人類少年總來光顧她的許願池,他年紀不大,白皙清瘦,穿著看上去價值不菲,只是人有些懨,總無精打采垂著眼,瞳裏也灰暗無光。

他幾乎每天都來,而且都是臨近傍晚,人煙稀少的時分。他出手也極其大方,隨手一拋就是金幣。

還是真金!足金!純金!放眼整個池子,簡直是灰頭土臉貧民窟內一位格格不入的貴公子。

所以等他一走,玄微會趕緊把這些小金幣收好揣牢,不敢給更多人瞧到。

躲在殼裏,摩挲著那幾粒金子,玄微近乎熱淚盈眶,自打新那個國成立,她都好幾十年沒拾到過真金白銀了。

感謝這位地主家的傻兒子,讓她找回遺失已久的富人自信。

出於感激,玄微也曾洗耳恭聽過這位小少爺的心願,他天天過來的緣由無他,希望能再見到媽媽,期盼媽媽可以回來看他。

“媽媽”是什麽概念?

玄微不懂。

她從未有過關於娘親的記憶,破蛋的那刻起,她從罅隙間望見的,只有一片青山,草地蔥郁如毯,溪澗湍流向遠方。

她形單影只,自然生長,陪伴她的只有秋冬春夏,日月風雪。

數百年間,她擁有的錢幣裏,有關母親的願望不計其數,從“娘親身體康健”,到“母親早日康復”,再到“媽媽開心平安”,太多太多了,她聽得耳朵都要生繭。

媽媽有這麽重要嗎?

小的時候,她在族內轉悠,其他小龜與她玩耍,夜幕降臨,妖獸出沒,他們紛紛被母龜喊回了家。

有一只問她:“你娘親呢?”

玄微搖頭:“我沒有娘親。”

夥伴笑了:“怎麽可能,那你怎麽來到世上的?”

玄微還是搖頭:“我也不知。”

小夥伴露出憐憫之色:“我們以後多和你玩,明天早些來找你,好不好?”

玄微彎著眼笑起來:“好。”

她根本不在意有沒有娘親,一個人也挺好,不用被管束,天色一晚就被勒令歸巢。比如那時,他們都被關在洞穴裏,她還可以在水面追著螢火蟲遊蕩,深幽的密林一點也不可怕,花朵都比白日更香。

所以她也不能理解每天過來的這個小孩,不惜揮金如土,只為一腔不切實際的奢望。

小孩來了快有半個月,總是喃喃自語,把水池當成了樹洞,也不在意自個兒到底扔了什麽,更沒有覺察到那些金幣在逐漸消失。

玄微真是愛慘了他。

玄微打算找機會答謝他一下,還沒等她籌劃好,少年忽然不再來了。

玄微等了一天,不見他蹤影。

第二天,她翹首以盼,還是沒來。

小財神爺跑了,玄微心痛到無以復加,很想上岸找他。

但她在寺裏待得多了,心態也變得比較佛,以往不是沒遇到過每天都來祈願砸錢的香客,可出手這麽闊綽的,百年內也極為少見。

不過,萬物講究個因果緣分,他不來了,肯定有他的道理,只是遺憾自己還沒來得及回報。

沒過幾日,玄微很快將他拋卻腦後。

一天中午,趁著僧人和香客都聚集到齋堂用膳,玄微上了岸,窸窣爬過草地,而後在隱蔽處化成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