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論死(第2/3頁)

劍拔弩張。

好幾個人坐不住了,站起來打圓場。曹嵩腿都軟了,不停喃喃自語:“怎麽就變成這樣了?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曹操面對動刀的場面也面不改色,他手指敲敲桌面:“新法再好,也不能不聲不響就管了鄄城的人。我不要面子的嗎?”

“瞧大郎說的,那我家主公也是要面子的呀。學宮和許縣是她在中原的根基。”

根本矛盾是曹操和曹生的權力沖突,避無可避。如今能夠在一個屋裏吵架,已經是雙方克制的結果了。否則曹安民在許縣被處刑,雙方決裂,沒打袁紹之前就得先內戰一場。

剛好被裹到二曹權力交界帶的曹安民如同一只瑟瑟發抖的鵪鶉。他大約也知道這次想太平過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連連哀求。

“我知道錯了,我錯了。我一定洗心革面,二伯,大伯……祖父,救命啊,我一定好好做人……”

沒人聽曹安民在說什麽。典韋提著刀已經急了,趙奇還有一半刀鋒在鞘中,雙方目光噼裏啪啦打架。趙奇比典韋淡定,是因為他知道解決袁紹前不可能真內訌,但該有的表態還是要有的。

接下來就該是政治交換什麽的了,曹操和阿生都摩挲著手指,思量具體的交換條件。

這時候曹德卻動了。

沒錯,那個一直當透明人,就連曹安民都沒想起來去求助的曹德,竟然直接從兵器架上拔了一柄劍,一劍捅在自己兒子的肚子上。

血濺當場。

二曹都被驚醒了。老父親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阿……阿德你……”

曹德抹了把眼淚,沒了第一下的氣勢,他握劍的手都在抖。

曹安民殺豬一般地嚎叫起來。

曹德又砍了第二下,第三下……他第一次殺人,從頭到腳抖得跟篩子似的,曹安民這麽個被捆著無法逃跑的目標,都中了快十劍了還沒斷氣。

曹家三郎滿身血汙,一邊砍一邊流淚,一直到力竭了,曹安民不動了,才停下手。他丟了劍,撲通一聲跪倒在血泊裏。

“別吵……都別吵了……”曹德的聲音哆嗦得厲害,涕泗橫流,“我殺了這逆子,你們別……”

秦六上去把了曹安民的頸動脈,然後朝兩個上位者搖搖頭。

爭論中心的犧牲品死了。

趙奇張了張嘴,收刀入鞘。典韋也呆愣愣地退回原位。

“揆平,你這是何苦?”曹操沉聲說。曹德,字揆平。當初為了曹德的字,也是引起了老大的家庭風波,最後是曹嵩做主,不用“仲”不用“叔”,取了一個“平”字。太平的平,平凡的平。

曹德“砰砰”磕了兩個頭:“大兄二兄一心,我們雖然受點擠兌但也能有太平富貴。你們要是爭鬥,權勢動人心,兄弟子侄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死在這上頭。且如今大敵當前,就連跑妻子的娘家避難都不可得。我舍了這一個,也是為了家裏的幾個能活啊——”

他一邊說,一邊抖,最後只有抽泣聲在屋裏盤旋。

曹操敲了敲桌面:“按律,殺人者償命。子有過,父殺之,減半。判你徙五百裏,十年才能回來。”

這回是曹操的人在曹操地盤上犯事,曹操宣判,沒毛病。

曹德反應了半天,才慢慢靠脫力的腿站起來:“好,那你們別吵了啊。”

阿生:“給父親行個禮再去。”

曹德就給老父親磕了個頭,起身還是木愣愣的,只沉浸在他自己的想法裏。“二兄,你別跟大兄吵了,大家都知道你過得艱難,大兄也知道。”

阿生看著他,沒點頭也沒搖頭。

於是曹德離開的時候還帶著遺憾,一步一回頭,一步一個血腳印。

地面上的血開始凝固,表面結了一層血膜。曹嵩這才反應過來,狠狠地一拍大腿:“你們!唉,你們!”他本來保養得很好,這時候卻像突然變成了個糟老頭子,連臉上的老年斑都清晰了幾分。

“你們玩你們,別讓我絕後,行不行?啊?”他想抱起曹安民僵硬的屍體,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幾個侍衛上來幫他,擡著血淋淋的遺體往外走。曹嵩扭頭看兩個孩子,他轉過身來,眾人可以看到他衣襟上一塌糊塗。

“給我留個後。吉利!如意!唉!你們……”老人沒等他的孩子們回應,就甩甩袖子,掩著臉跟隨屍體離開了。

鬧到這個地步,這件事只好草草收場。雙方屬下一個接一個離開。阿生也站起來,走到門口,曹德離開時的腳印還清晰地印在台階上,一路向前延伸。

“唉,你說,上位者最後只能孤家寡人嗎?”曹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她身後。

“難道不是因為想保護的人越來越多了嗎?”

“哈。”曹操露出一個苦笑。

然而他們兩個全程都沒有掉過一滴淚。君主只為功臣和人才落淚,不哭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