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少年(第2/3頁)

“他不會罰我的。”少年臉上露出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的譏諷,“你以為這是你們兗州的學堂嗎?那些個腐儒只想把我們教蠢罷了,哪裏會管人上進?”

他高亢的少年音吸引了更多目光。又有兩個侍衛打扮的人走過來,調笑道:“我們只聽說過讀書使人明智,這把人教蠢又是怎麽個說法?”

少年倨傲地把脖子一梗:“我與你們說不清楚。”

“那與我能說清楚嗎?”在重重疊疊的男人後面,突然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宛如黃鶯破空。

侍衛們的臉色齊齊一變。“主公。”他們低頭,分開一條道路,讓少年能夠看到女子的模樣。

她長著一張能夠模糊年齡的蒼白的臉,雖然眼角能夠看出幾條淺淺的皺紋,但眼睛裏依舊閃著靈動的光芒。美人,位高權重的美人。少年的心頭狠狠一跳,下意識捋了捋披散的頭發。

女子被婦人攙扶著,已經開春兩個多月了,她卻還披著一條雙層的棉披風。青色拖曳過塵土,步步朝少年靠近,最後停在四米開外的地方。

“說嗎?”她在淺笑,仿佛漫不經心,但在少年感受到的就是不容拒絕的壓力。

“兗州和青州的學堂,中學生開堂第一課就是《法之精神》。”少年吞咽了一口口水,“隨後又有百家宣講,道、法、儒、墨為基,缺一不可。名、工、農、算歸入理科,必修其二,詩、賦、史、政歸入文科,亦必修其二,方算入門。”

大約是被憤怒的情緒所驅動,他越說越順暢:“我讀過仲華公的《百家論》。‘偏信使人愚昧,思辨方成學問,故凡初學者,不能不曉百家。’這是刻在學宮第一塊石碑上的話。可徐州學堂呢?聽不到半句《曹法》的言語,更不要說百家的學問了。這難道不是愚民之學嗎?不過是要讓我們學會順從罷了。”

女子微微側頭,看向一個官員打扮的人:“是這樣嗎?”

那名官吏滿頭大汗:“徐州畢竟是新占,民心不服。本地的大儒不肯來講學,學官那邊,因著劉備還沒抓到,也都不肯來……只說讓他們多讀讀五經。”

“好大的架子!學官不肯來,醫官呢?是不是也不肯來?”女子冷了臉。

“不不不。醫堂卻是沒有克扣的。”那名官員連聲否認,“醫者仁心,臨時搭個帳子也給看診,百姓都誇贊呢。”

“呵。拿紙筆來。咳,咳咳。”她轉身的時候牽動了傷口,一個站立不穩就朝旁邊的婦人身上靠去。婦人連忙攙住她。女子就伏在仆婦肩上咳嗽,她眉心皺到一起,像微微起伏的丘陵。

“主公!”侍衛們急了,七手八腳地把她送回到車上,留下少年一臉懵逼。

這個時候,學堂下課了,加上外面的騷動,中學生們紛紛從屋子裏跑出來,甚至連夫子都跟出來看熱鬧。自然,他們第一眼就看見了手足無措的少年。

“阿亮,你又惹事了。”當即就有眼尖的人喊,“逃課還不夠,還沖撞官員。”

夫子也吹胡子瞪眼:“那位是陽都新來的縣丞,你做了什麽?若是違法亂紀的事,我就只能把你送官了。如今你叔父自個兒都麻煩纏身,可幫不上你。”

老師都表態了,學生們越發幸災樂禍:

“他總仗著祖上的出身,比我們多讀過幾本書,就瞧不起人了。”

“瞧不起我們也就罷了,還瞧不起夫子。該。”

“陳家的公子都沒有他這麽傲,我就說他這樣早晚會惹禍的。”

“阿亮,你聽同窗一句勸,去給貴人陪個禮,別給你叔父添麻煩。”

……

少年剛從方才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就聽到了鋪天蓋地的譴責聲。他叉腰冷笑道:“其一,你們看不慣我,是因為夏蟲不知道結冰的季節,燕雀不可以論鴻鵠的高遠,不是我的過錯。”

“嘩啦。”人群中炸開鍋。能入中學堂的子弟,怎麽會不知道“夏蟲不可語冰”和“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出典,當即被羞辱得面紅耳赤,擼袖子的人都有。

“其二!”少年高聲蓋過人群的喧嘩,“我有沒有沖撞貴人,可沒經過官府宣判。是你們迫不及待地給我定罪,還假言同窗情誼?小人嘴臉!”

“你——你莫要不知好歹。”大約是那名叫陳公子的,鼻子都快被氣歪了。

幾個同學圍住少年,眨眼就推搡起來。雖然少年長得不算瘦小,但畢竟寡不敵眾,要不是侍衛們及時將幾個孩子拉開,只怕少年要吃虧。

“都幹什麽幹什麽?這就是你們徐州的民風嗎?”長著絡腮胡的侍衛將少年從人堆裏拉出來,拍了拍他衣襟上的褶皺,“你,主公有話跟你說。”

那位女主人已經止住了咳嗽,抱著一個銅水壺坐在牛車上。“方才沒來得及解答你的疑惑。”她聲音更加輕,像一只受傷的翠鳥,“你說的,都是理想的道理。但迄今為止,能夠學到百家學問的學堂,不過四處罷了。且徐州還沒有完全承認曹氏的統治,乃至連賦稅都沒有交過一次。若學官一系以‘徐州需要三年馴化才能獲得政治地位’向我提出議案,我也無法責備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