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許昌路(第2/3頁)

別說家族出面辦置的隱田隱戶了,連各家小妾私底下購置的田產都被查出來了,看得人膽戰心驚。

最後的最後,是一份《臨時稅法》,白紙黑字,貼在城門口。相比粗略的口頭說法,紙上的就詳細多了。誰收稅,什麽日期收稅,印信為何物,桑麻怎麽收,谷粒怎麽收,馬草怎麽收,測量用的工具是什麽標準,若有稅收官吏貪汙該去何處舉報,細節面面俱到。

“每年,是多少,就交多少。凡事有定數,你們心安,我也心安。”曹操露出一個森森的笑,指著膠痕未幹的《稅法》說道,“時局艱難,逃戶眾多,人頭稅名存實亡,只能從田畝上征稅。免除苛捐雜稅後,十稅一可不算太刻薄。我這裏有農官三十人,誰家同意,就領一個回家收稅吧。今年大旱,產量低稅也少,你們都是有往年存糧的,哭窮就不必了。”

清查隱田、核算稅賦、制定稅法,乃至於今日攜威勢逼壓,竟然沒有一件是讓陳宮參與的。

被疏遠了。

因為是世家子弟,所以被疏遠了。

不對,荀彧也是世家子弟,難道荀家也交稅了?等到散場後,煩躁不安的陳宮第一個找到荀彧。他還沒開口,荀彧就猜到了他要問什麽,擡起手比了個數:“十稅一。”

陳宮愕然:“你家也是十稅一?”

荀彧點頭:“主公自己的屯田可是三稅二的重稅。曹氏自己尚且交稅,公台,你可能挑出錯處來?”

陳宮沉默不語。

“你們當初是為了什麽邀請主公入兗的?是為了平安,還是為了一個明主?”

陳宮長嘆一聲:“總歸我和他們還有些交情,我去勸勸吧。”

有人帶頭,有人斡旋,後面的人接受起來就更容易一些。終於,鐵桶一般的隱田村莊也朝曹氏打開了一道口子。村口的破房子裏建起了簡陋的學塾和醫堂,這次,還多了指導農耕丈量田畝的農官。

階級矛盾在阿生心裏涇渭分明,但對於大多數士族來說,他們看不了那麽透徹也看不了那麽遠,稍微看得清楚些的如陳宮、荀彧,也會在中央集權和世家分權之間搖擺。加入地下黨的還有大量資產階級家的公子小姐呢,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可是讀著“大道之行,天下為公”成長起來的。

“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阿生在薄薄的生宣上寫下這麽一句大白話,然後又將紙張放入火盆中,焚燒殆盡。

他們行到了單父縣,這趟旅程的終點。已入深秋,更寒露重,蛐蛐的叫聲都絕跡了。

學官範明駐守在這裏三年,招收學子上百,修建了一條運糧大路,從世家手中購買了良田無數。偏這樣,整個單父縣,不分貴賤都傳揚他的名聲。

兗州基層官員中最成功的一個,曹操都欣賞得不行。

“我請他去鄄城當幕僚。嘿,不肯去。”他跟妹妹半真半假地抱怨,“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讓我想起當年的廿七。”

阿生抱著手爐,蹲曹操身邊,望著火堆裏的烤栗子。“讓他挪窩。幹得好就得高升。”

曹操心滿意足,攪了攪火堆。“我讓他管農稅,給程昱當副手,也好緩和兩方的關系。”程昱沒被重罰,基層官員們心裏就一直有疙瘩。放一個南島系的在上面壓著,防止他們工作不配合。

“阿兄想到都周到。”

曹操從火堆裏把烤熟的栗子扒出來,一邊吹手一邊剝。“欸,範明是你那裏的第幾屆了?我都算不清了。”

阿生從曹操手中接過栗子肉,扔進嘴裏,然後含含混混地嘟噥:“我其實……也算不清了。回去查……查档案……我就記得他父母都是一屆生。”

“一屆生?”曹操詫異,“這麽說來還是熟人啊。”

阿生已經將栗子肉咽下去了,擦擦嘴。“範大胖、女曲,都是資質平平,恪盡職守罷了。不想卻生出範明這樣的政治動物來。”

“哈哈。”曹操樂了,“政治動物,你這什麽用詞?”

阿生拍拍手,岔開話題:“總歸他小,要當三公也是下一輩的事情了。你我恐怕看不到。”

曹操還想再說話,陳宮卻已經闖進了營帳。“主公,邊家已經交稅,為何還扣押著邊讓不放?難道就因為言語間得罪了主公,就要招惹殺生之禍嗎?”

“我……”曹操剛張嘴就被陳宮的話打斷了。

“主公以救災大義為名,我才勸說各家叔伯讓步。如今這樣,要我怎麽交代呢?”陳宮轉頭,看向阿生,“仲華公也在這裏,您是名滿海內的大儒,為什麽不勸阻主公?”

這麽個炮仗脾氣連阿生見了都頭疼。“邊讓幹擾了救災大事,雖不至罪,但到底有錯。你去勸他給阿兄認個錯罷。”

陳宮:……邊讓要是能認錯,那邊字就該倒過來寫了。